陈国良咬着牙附在容铮耳边小声说:“就算孙家姐弟的两个案子扳不倒他,可那找到的二十四个女孩,只要一个人张开口,他孙周兴就死定了。”
容铮垂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孙周兴的背影,孙周兴太过于镇定,太过于气定神闲了,稳得好像心中早已经做了对策,可刚刚的所有事情都只发生在几分钟内,且参与人员只有陈国良那辆狭窄的小轿车里两名乘客加司机,陈国良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身兼三方的碟中谍。现在孙家唯一符合陆阳抛出的阴谋论的铁证,就是那二十四名失踪女性,拿到孙周兴囚禁、圈养人员用以贩卖人体器官的罪证也只是时间问题。容铮方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企料孙周兴不赶紧逃,反而出言答应接受调查。
一时之间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不知道孙周兴那只老狐狸不知道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现在他只能看着孙周兴被请走的身后陈国良正亦趋亦步地跟着,他心想——绝不能让他跑了。
于此同时,魏威和十几名特警缓缓退出了矿场里那掩在黑灰里的砖房。
矿场占了大半个山头,吊塔无声地耸立在中间,焦黄的烟雾把紫红色的夜空搅的浑浊不堪,几辆解放牌卡车慢吞吞地运行着,开过旁边几个集装箱,集装箱旁有几株长势惊人的野草,落满了黑色的煤灰,在夜色中顽强倔强的肃立着,却依然没有带来的生机勃勃感,反而越发的荒凉和破败。
不时有卷扬机绞着钢丝绳发出呼隆隆的声响,大地发出轻微的震颤,空气中弥漫着经久难消的柴油味,还好今夜无风,地上积满了厚厚的黑灰没有扬起,倒是留下乱七八糟的脚印歪歪扭扭地一路顺着到远处的砖房。
砖房就在矿场末端,旁边搭着几个充当宿舍的集装箱,此刻空空如也,只有一条被拴着的土狗在朝着周围涌上来的人发出狂躁的吠叫。
僵持的半小时时间里,警方的车源源不断地开入矿区歪七八扭地停摆在各个出口,警笛声被拉响,犬吠声从四面八方围拢,冰冷的枪口对准屋内,砖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冬宁劫持着钱国平和警方僵持着,对警方的劝解充耳不闻。
时间被拉长,钱国平身上带伤,再不接受治疗不需要冬宁多捅一刀就得先走一步。警方对冬宁这名绑匪实在是无可奈何,他躲在钱国平身后,藏在屋内死角,一旦有人走近,不废话直接朝钱国平身上划上一刀。他的体力好的惊人,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松懈分毫。
魏威神情凝重地站在门外,钱国平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西装被染成深黑色,血肉模糊挂在冬宁身上,目光既绝望又害怕。冬宁一手举着碎玻璃片横在钱国平的脖子前,另一只手握着枪朝前方激动乱挥着。他两眼布满血丝,拿着碎玻璃片的手心已经溢出血,但他却好似毫无知觉,像只困在牢笼里的斗兽发出最后的喘息。
“冬宁!”一名年轻刑警企图靠近他,他是刑警队的一员,私底下和冬宁关系最好。他把枪从枪套里取出来放在地上,双手平举,小心翼翼朝屋里走。冬宁看着他,目光闪过一丝犹豫,终于不再激动,而是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那名刑警眼眶通红,再次颤抖着喊了句:“冬队。”
冬宁捏着枪的手一颤,眼眶跟着就红了。
冬宁从公安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欲海市,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别的同学下基层历练被安排到深山老林里,他被安排回了原籍,直接被老局长挑进了刑侦队。他年纪轻、敢拼敢闯,也是当时市局里难得的大学生,又是欲海市本地人,很快他就被领导赏识,升上了小队长。但他年纪轻实在难以服众,市局里老泥鳅老狐狸不少,捕风捉影的传闻到处都是,其他人喊他“冬队”都是尾音拖长微微掐着点嗓子,带点讽刺意味。
年轻的冬宁很难融合到队伍里,他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不愿意低头和人处关系,以至于自己在市局里的路越来越窄,做事越来越难,越是这样他就越倔,私底下找那些老油条的把柄,和他们对着干。在这样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冬宁深感心累,每次一听见别人叫他“冬队”他就暴躁得犹如一头见了红的斗牛。可到了现在,突然听见有人情真意切地喊了这么一声,不再拉高尾音,而是像轻轻的叹息,宛如一只轻柔温暖的手拂过他疲倦僵硬的身躯。
原来,他是如此的眷念。
他舍不得不做警察。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警察的对面。想到这里,他的身体忍不住的发出颤抖,眼泪跟着从眼睛里落下来,顺着鼻沟,落在下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