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五十三)救赎
“冬队,”年轻刑警看出他目光中对警察职业的深深眷念,心念一起,朝前轻轻挪了两步,见冬宁没抗拒,便继续说,“还记得三年前我们抓的那个惯偷吗?”
冬宁微微一沉下巴,好似在回忆。
“那惯偷涉及一起大案,拘起来后我们连续审问了三天,被我们抓了后那人为了博取同情,告诉我们他家有个五岁大的孩子,希望我们能放他回去照顾好孩子。我们跟了这小子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家人,也没听说他哪儿的孩子,才五岁大啊,哪里离得开家人,很明显的谎话。我们都觉得不可信,也不搭理他,可你当时就上了心。按照对方给的地址,去了那惯偷家——”
“那不算是个家。”冬宁终于开了口,他沉着声,“那只是两个房子间拿塑料布搭的一个窝棚,黑漆漆的,泛着股下水道的酸味儿。楼顶养花浇的水一直掉在塑料棚上,我进去的时候,那地上板子乱搭着的床中间摆着个桶,水就掉在那桶里,那孩子就坐在旁边,脏得像个泥猴,看见我的时候他睁大眼睛,那眼仁却白得很。”
冬宁轻轻笑了声,他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屋子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他勒住钱国平的手也随之晃了晃,钱国平瘫软的身子整整半个架在他的身上,在他笑着引起胸腔共振的时候,那手里捏着的玻璃碎片微微朝下,而那手里的枪也偏开痕迹,他的头也跟着暴露了出来。
他却并未察觉,陷入那段回忆。
外面的狙击手端着狙击枪眯起了眼睛,对准了那暴露出来的头部,此刻扣在耳朵里的耳机传来指挥冰冷无情的指令声:“开枪!开枪!马上击毙绑匪!””
这时候夜风吹了起来,野草被吹得簌簌作响,黑灰也被扬了起来铺天盖地网住了夜色。然而,没有人动,夜依旧安静,好像草木机器及那条警惕的土狗静静地听着一个警察轻笑着回忆他往日的案件。
气急败坏的指挥大力摔下耳机,发出怒喝。最后他顿了顿,摸了摸额头,颓然坐下,一声不吭。
冬宁低声说着:“那孩子瘦的只剩下一层皮,我从没见过那样瘦的孩子,肋骨根根分明,就像是被绷着皮的大鼓,只用一锤就破了。我问他,小朋友,就你一个人吗?那小子不吭声,就那样瞪着我,面无表情的,我当时就不想理他了。”
年轻刑警笑了声:“你可没有不理他,你把他抱了回来。”
冬宁却嫌弃地一撇嘴:“那小兔崽子可恨得很,我抱起他,他就尿了我一身。我把带回去,才知道这孩子有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渴了就喝小区花坛的自来水,饿了就去垃圾桶掏吃的。我问他,你想不想爸爸,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店里刚出炉的蒸包。这当爸的连个蒸包都不如。”
“那是我第一次同情一个犯人。”年轻刑警叹了口气,“孩子打小肺上就有点毛病,他有前科没法做正当工作,于是去偷去抢,当时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结果没料到我们一审就花了三天的时间。他那样的人养孩子也是心大,五岁大就敢留在没门没墙的窝棚里。可能因为从小没妈,唯一的爸三天两头进牢房,这孩子硬是逼出了城市生存技能。我很同情他,虽然他是犯人,我是警察,天生的仇敌,可他为什么犯罪,因为穷啊。他明明已经决心改过自新在一家汽修厂打工,可是孩子的医药费横在头上,整整三十万,他就算打半辈子的工也付不起那手术费,只能铤而走险。可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没有人没有任何理由能超越法律,犯法了就应该收到制裁,没有人能有特权。”
冬宁听到这里,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他郁郁地望向对方:“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还说,我们公安机关是做什么的,谁违法,我们立案侦查,还原真相,查出证据得出结论移送给检察院,至于罪犯的情况我们可以写明,至于怎么判,那是法院的事情。”
冬宁看着他,眉头皱得死死的,刚缓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冬队!”年轻刑警又重重地喊了一声,朝前挪了一步,他心里明白这席话如果说动了冬宁,便能救下人质,反之可能造成他们无牌可出,可他不能不做,因为他知道这一条人命却是两份救赎。
他长吸了口气,语气凝重:“现在事情闹得非常大,全国老百姓的视线都聚集到了这里,人大相当重视。省检察院领导对当年孙家子弟制造的两起案件非常重视,已经派监察人员赶来。省厅也非常重视孙朝东交代的案情直接下达命令,要求对孙家严查,决不能有半点差错。就在刚刚,那些被疑被孙周兴长期控制的女孩已经被找到,孙周兴和孙家姐弟都被控制了起来,有刘百明案为鉴,孙周兴的问题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冬队,我们只是警察,调查犯罪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不是法院,我们也不是刽子手,不能私设公堂!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放过钱国平,放过自己,悬崖勒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