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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有了传言,说是只要碰了她们就会被感染上疾病。

这些女人往往挺不到第四天,每死一个,街上的居民就像是终于送走了瘟神,兴高采烈燃起了火,撒上了硫磺和酒精。死人再也不是这条街上所有人关注的事情,所有人恨不得赶紧把得病的人赶出去,甚至还把有些气息的都直接裹上草席飞快地丢出去。

这些人被丢到巷尾的一刻起,她们的身体再也不属于自己。

赵腾飞叫来早已经等待多时的车,将遗体飞快收走,取走要用的器官,没用的尸体交由赵腾飞解决。赵腾飞为了图方便,简单缝合下,直接车送到殡仪馆。

他不知道他的行为被善良的记者和殡仪馆老爷爷盯上,在没人发现的小巷子里,越来越无法无天,他看着越来越多的钞票,听着街上居民对他的感恩戴德,仿佛过上了神仙般的好日子。

冬澜馨是在一片荒芜里寻找到他人性良知的灯,在他认为所有人都渺小如蚂蚁,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冬澜馨却给他展开了另一个视角。

冬澜馨可怜死去的女人,她为她们烧香,为她们念一晚上的佛经,赵腾飞满含讥讽地嘲笑说她假好心,冬澜馨不怒不恼,她说:“她们都是可怜人,一辈子颠破流离,为别人活,死了却只有一卷草席,没有人会记得她们。”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她们的故事,不是什么家里有几口人,养着哪个负心汉,而是一些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

比如,她会在路过街角时突然停下,指着窗户上花盆里的植物,说起一个赵腾飞陌生的名字:“我记得她生前老爱看着这些花,我问她,你在看什么?她说她觉得这些花好漂亮,她叫不出名字,但是很喜欢花,见过紫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她问我那是什么花,那是她最喜欢的,我告诉她那是茉莉花。”

赵腾飞回到家,半夜看完资料,突然脑子里回想起冬澜馨的话,鬼使神差地他拿出病历,在那人的名字下轻轻写着——最喜欢茉莉花。

从那以后,他再打开病历,看着那些人存在纸上刻板的名字,他脑袋里就浮现出冬澜馨的话。

这个白白胖胖的女人非常害怕狗,她却偷偷养着一只被母狗抛弃的黄色小狗。她死的那天,没有人看她,没有人为她哭泣,那条黄色小狗蹲在门前,发出像哭一样的哀鸣声。

那个留着一头小短发的小女孩天天都哭。她才十四岁,曾经家里也富有过,后来生意亏损,家里欠债太多,父亲跑了,母亲自杀了,弟弟被仆人偷偷带走了,自己被债主抓住,在这里卖身还钱。于是她天天哭,洗脸的时候哭,吃饭的时候哭,生意来的时候她张开腿还要哭,死的那天,她终于不哭了,她笑了。

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是大学生,她被爱人骗来的,她喜欢看书,有了闲钱她就买书,把书藏在床底下,她生病的那天,把书烧成了灰,她说这样死后,她还可以读书。

那女孩的母亲出门打工,自己被亲生父亲强奸,整整五年,她过着地狱般的日子,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了,在父亲的饭菜了下了老鼠药。她父亲终于死了,她从地狱里逃了出来,流浪了整整一个多月,她来到了这里。她觉得自己自由了,每天过得都很开心很幸福,可惜没半年就得了病。发现自己患上病的那天,她哭了一整夜,她说她不怕死,她是怕下去遇上她亲爹,她再也逃不掉了……

喜欢花,害怕狗,爱哭,嗜书,逃不掉……

赵腾飞不是变态,他小的时候不敢看家里杀鸡,走到市场里看见猪头就会整整一宿做噩梦,进医学院的时候,他不敢做青蛙实验,看见笼子里毛茸茸的兔子,他就手发软,做解剖的整整一周他根本吃不下饭,他对杀人并没有特别的爱好。

但是,他有属于自己一套逻辑和观点企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他自行对着那街道上的女人脑补成是比自己低贱一层的物种,而自己要挽救的是高层次的生灵,这些人能够让自己低贱的器官在高层人的生命里延续,这是他们的福气。

可是在冬澜馨不紧不慢的描述下,这些女人扭曲的面孔慢慢浮出水面,将空空荡荡的骨架添上血色,变得立体起来。

赵腾飞再也下不了手,他陷入焦虑,自我怀疑,每天都在彷徨。

当那些人嫌弃遗弃的尸体,而瞄上活生生的更好更健康的供体的时候,赵腾飞脑袋“嗡”的一下,他决定将一切坦白,再也不能这样下去。

十年前冬澜馨失踪的前一个月,他开始收集手里掌握的资料,汇聚成证据,将这些资料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