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一直想不通,村民明明对我们很好,怎么会忽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事关自己,不能再高高挂起,涉及了自身利益,那就不能再袖手旁观,别人出事,只要和自己没关系就好。
看平时大家有多照顾你,这个时候就是该回报的时候。你不过只是牺牲了一点点,又没有要你的命。反正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多一次也没什么。你总不忍心看那些没成家的小姑娘被人祸害了吧,放心,不会跟别人说的。你只是牺牲小我,但却救了大家啊!
容铮心重重地沉了下去,目光扫过灯光下舒墨略显苍白的脸,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语气还是柔-软的,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舒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虚浮地说,“我妈每三天会被送过去,那些人次次都要把我带上,可能觉得我是个好玩的玩意,也或许是这种违反道德的禁-忌也能添加某种情趣。我妈想反抗,但立刻就会换一身鞭打。她太柔弱了,根本没办法抵抗,只能哭着哀求他们把我关进衣柜里……我什么也不懂,只是下意识害怕黑漆漆的柜子,可我也不敢出去,因为我听见我妈在压抑地低声哭。回到家,晚上做噩梦又梦见被关在柜子里,我就开始哭,哭我数不到一百,觉得我妈之所以受伤生病,是我数不到的缘故。所以我就去求我哥教我数数,我要数到一百,推开那扇门去看看……”
容铮血一下冲到头顶,只觉得浑身像被烫铁撩过一样,一股无名火生了出来,恨不得冲到十几年前、舒墨还小的时候,拿着一把机关枪把所有人全轰了,再轻手轻脚走进那房间,推开那角落里的柜子,把还没来得及受到任何伤害的小舒墨拎在怀里抱走。
“……我哥知道事情前后当即发了疯,我第一次看见我哥失态成那样,他发了狂一样冲到我妈那里质问,得到答案后,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在家里又吼又叫。我害怕极了,却只知道哭,模糊中听见他说要报仇,单枪匹马冲出去……”舒墨低声说,“等他回来的时候,身上没太大的伤,可却抢回来一把枪。那时候我们已经计划从村里逃走,行李准备好了,就等我哥回来。我哥一回来,阳哥——我哥的村里朋友,就领着我们躲出去,想要趁夜离开。谁知道消息传得那么快,我们前脚刚出门,那些大学生就领着村民劈头盖脸地冲进来,他们大吵大嚷,拿着锄头斧头,彻底撕破了平时伪善的脸,就是要来抓我们给那帮匪徒谢罪。”
容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曾拿着那张照片,设想过许多次舒墨的童年,想象过或许他经受过家庭暴力、父母离异、亲人去世,出过严重的事故。但没有一个童年,比他现在听到的这个更加阴暗,更加令人难受。
他听得耳膜嗡嗡作响,手脚发麻,五脏六腑一阵阵发疼,好像有一口裹了病毒的痰刚刚卡在嗓子眼里,全身都不对劲。他站起来在不大的厨房来回踱了几步,依旧闷得难受。
于是容铮走到连接厨房和花园的落地窗旁,开了条一人侧身宽的缝。这时候屋外狂风正呼啸而过,暴雨大过疏通的速度,水已经漫上了台阶,几盏线路本身就有问题的路灯不堪重负地闪了闪,最后终于没能再亮起来。
呼啸而来裹挟着热浪的暴雨噼里啪啦砸着雨棚,这场雨似乎无休无止,雨越来越密,风越来越大,声声击在玻璃上,顺着打开的缝隙滴滴答答流进屋里,仿佛要破开那扇碍眼的窗户。
舒墨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就见那晃来晃去鬼影一样的树枝被流动的雨幕模糊,再也没了之前的恐怖阴森。那顺着缝隙流通进来的新鲜空气,清澈,冰凉,略带一些草木的气息,吹走了他身上刚冒出头的戾气、怨气还有痛苦。
“我后来读书,书里写个体是理性的,但到了集体里,很容易随波逐流,丧失了理性。其实和现在的网络环境很像,只要拥有话语权,便能找到大批的拥护者,理智往往会被群体性行动压倒,甚至合理化自己的错误行为。那些村民曾经善良,可爱,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照顾,为什么会一-夜之间连道德准绳都改变了?
“其实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个驴友爬山涉水到了一个桃花源般的人间仙境,接受了热情的款待。他本认为那些村民淳朴善良,但其实村民们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们老人种植罂粟,年轻人出门拐卖孩子,一村子人全都是罪犯。
“当面对驴友的询问时,这些村民并不觉得这是违法或者违法道德的,他们的消息闭塞,自我成就一套道德观念,如果你对他们无害或者有益的时候,他们会是最善良最淳朴的存在,但当你一旦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会立刻六亲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