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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冷了,伸手把凉被往上扯了扯,试图阻挡那冰冷的视线,再闭上眼,心里默数数字。

当年衣柜里默数的习惯不知不觉间已经刻进了骨魂,想改早就也来不及了,像上瘾的毒品,唯有一遍遍数数,才能让他心里那些躁动不安的黑暗触角安稳下来。

默完最后一个数字,他已经从童年的噩梦回到现实里,心跳恢复正常,冷汗也走了干净,等他再睁开眼,那角落里如影随形的黑影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再扫过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对面墙上油画里的盘发女人正对着他展开温暖柔和的笑,就如平时见着的一样。

一阵脱力感涌了上来,他倒在床上,虚弱地摊开四肢平躺在床上,看着雕着花纹天花板,脑子里却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他不清楚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做起了噩梦,其实这个梦里的情景他几乎不记得了,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只是臆想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估计是因为昨晚上聊起过去所引起的后续不良反应,那些回忆他其实记得并不真切,每次大梦一场,都是些片段,挑挑拣拣倒是能还原个从前。

实际上,出国后的日子是有不愉快,类似于水土不服,呆久了也习以为常,他面对的更多的是无微不至的关怀,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人都宠着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短暂痛苦的记忆总是比快乐更深,在梦里阴魂不散。

而且他总是有种错觉,许多回忆并不属于自己。

舒墨颇为自嘲地笑了笑,把手背盖在眼睛上,闭着眼静思,想他过去的事,想现在的事,想即将发生的事。

日上三竿,窗外是燎噪的蝉鸣,窗内是带着冷气的黑暗,蝉鸣和冷气最能使人入梦,人精疲力尽是很容易乏的,很快他又模模糊糊睡着了。

他梦见了五岁时奔跑的村头,看见了大牛拖着的牛车,他拼命在往前追,追着牛车上的人——妈妈,爸爸,阳哥,哥哥……可那大牛奔得好快……这头懒牛平日里爱和他作对,死活不肯挪上一步,这时候却奔得飞快,他追得筋疲力尽,被路边小坑绊了一下,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跟头,等他焦急地抬起头,那牛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心里像出现了一个补不了的大洞,空荡荡的,还形成了漩涡,就要把他吸进去了,一只手忽然凭空出现,从背后拉住了他。

他扭过头,刺眼的阳光晃住了他的眼睛,他忙伸手遮盖,透过张开指缝他看见了一个眼睛像琥珀的高个男人。那人弯下腰低下头,他感觉那个男人温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他浑身僵住,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他瞳孔一缩,那人竟然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梦是毫无章法且不讲道理的,一个心悸的噩梦转眼变做了一场化指柔的春梦。

那只覆了茧的粗糙大手在皮肤上翻来覆去的抚摸,从胸口到腹部,从脚丫子又到小腿,摸得他心跳失衡,口干舌燥,两条腿难耐得相互磨蹭,本能地挺着腰去蹭,偏巧手的主人使坏,就是不肯摸他想要的地方,急得他一身血翻滚着泡子直朝头顶冲,恨不得翻身压在对方身上,迫使对方束手就擒。

缠绵的梦境里到最后,舒墨精疲力尽,直到容铮上来轻轻推他,舒墨才从一片糜烂的梦境里醒来,他缓缓地睁开眼,容铮刀削似的侧脸一下撞进眼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梦到了什么,猛然之间臊红了脸,连忙闭紧眼睛翻了个身,用枕头埋住通红的脸然后大力呼噜了声,表达了正在装睡的意思。

容铮对这欲盖弥彰的动作气笑了,用力拍了下他屁股:“怎么还装,都中午了,起来吃饭。”

说完起身拉开窗帘,顿时室内光芒灼人,舒墨见装睡不成只好翻身坐起,撑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地说:“没装,我还没睡醒呢。”

容铮没揭穿,点着头应和他把他推进洗手间,回身起手在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在舒墨走出来的时候,递给他穿上。

舒墨昨夜被容铮折腾到天亮睡得不好,后来又是噩梦又是春梦,这会还头晕,觉得额角钝钝的疼,手还发软,穿上衬衫好半天没能把扣子扣好。容铮见状,把他手拨开,自己上手。

舒墨老老实实站直,两手握着放在身后,低头看着容铮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动作着。

在这种温暖的气氛中,舒墨觉得自己心一半都麻了,一边心里感叹容铮的手指真长真好看,一边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容铮真不是一般人,昨天听完自己坦白的那些,要换个人怕早就跑得远远的,恨不得划条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他竟然还能没事人似的来帮自己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