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在畏惧,也在担心,可为了某种目的,他没有选择逃离。
这时,有人凑过来大声追问:“警官,到底谁对江洋有那么大的敌意,想要这样害他?”
舒墨转过头,发现在场的人不知不觉多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人变得里三层外三层。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们目光中闪烁着好奇,兴奋,还有人拿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他。
可能就在刚刚,他那一番自以为是的对话已经被放在了网上。
他忽然想到,完蛋了,今天的翘课绝对会被教授发现。
还有,装成警察来查案子的事情也会被市局马上知道。
实在太愁人了,怕是光写检查已经不够了。
舒墨长长地叹了口气,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下,他破罐破摔地站了起来,并清了清嗓子。
“我是在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这个案子,我是一个不太喜欢上网的人,大多数时间我都花费在阅读工作学习上,但尽管如此,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社会,我不去主动关注,消息却会来主动找我。”
与方才言辞的犀利不同,他现在的口吻要平和得多,配上他年轻的面孔,看上去像个礼貌的少年。但谁也不敢小瞧他,很多人甚至在等待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对于本案,我只记住了嫌疑人的名字,还有他的标签——江洋,一个正在读高二的未成年人,一个到处惹祸的不良少年,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而他被指控杀害的是我的同行,一名警察。”
吴晓聪捏紧了拳头,用力压制情绪,两个腮帮子也随之鼓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控诉他是凶手,除了现场发现的血衣和凶器,我听到的最多的是,因为他爸爸是杀人犯,所以他有遗传到暴力基因,他也杀了人。”舒墨笑了笑,忽然充满鄙夷地冷哼一声,“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有人不满地嘟囔起来,但那声音太小,舒墨听不见是什么,而且现在,他实在也没心思去反驳。
“在这场荒谬的舆论大战里,许多人都是无脑地跟随那些压根就不成立的谣言。对,是谣言,我必须要说清楚,江洋的爸爸当年是因为传销犯罪案判刑,而不是因为杀人。的确,有人死了,这个年轻的警察死的不明不白,这是一场巨大的悲剧,所有人都迫切想要找到凶手,而江洋就是被特地选中,推到公众面前,最完美的凶手。”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目光都暗淡了下来。
“江洋的确是个无可救药的孩子,逃课,沉迷网络游戏,甚至打架,成绩总拉全校的后腿,学校早就恨不得把他踢走,家长们也觉得这孩子在学校是定时炸弹。如果我是家长,我的孩子和江洋一起读书,我也很不得他赶紧被退学。可是,坏学生,他不等于会杀人,杀人是怎样的行为?我给大家打个比方,你拿着刀对准活蹦乱跳的鸡鸭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对准猫狗的时候,会不会畏惧。这不是懦弱,是人本能地对生命的敬畏。想要突破这道防线,仅仅凭‘品行不加’四个字是无法做到的。可这两个月以来,所有人都遵循了一条错漏百出的逻辑,因为他是坏学生,就推断他杀人,荒谬至极。更让人无可奈何的是,现在许多人都只准许一种声音存在,一旦有不同意见,立刻开始了集体围攻谩骂,直到这个人缴械投降,不再发表议论,因此等我去关注整件事情的时候,发现居然只剩下了一种声音。”舒墨皱着眉摇头,“这真是太可怕了。”
舒墨说到这里,轻轻吐了口气,语调缓和下来。
“有很多人失去了理智,还有许多人违法了规则,江洋是一名未成人,他应当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而且在案件未经过法庭审理之前,他都不是罪犯,他应该是嫌疑人。可他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个人隐私,从小到大的经历……甚至连庭审里绝对应该被保密的审讯,依旧传得大街小巷众人皆知。他的家人——年迈的爷爷,还遭到了实际行动的侮辱谩骂和殴打,用来维生的修车摊被人砸坏……我想请问,调查此案的警察、媒体,还有监督机构,你们是否执行了自己的使命,还是渎职违反了纪律和道德底线,让这个荒谬的大戏持续了整整两个月之久……请问,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又是谁,听信谣言;又是谁,在网络上敲下那些恶毒的,丑陋的文字?”舒墨用手指戳了戳的胸口,轻声问,“扪心叩问下自己,这个人,是不是你?”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有人问我,是谁陷害了江洋?是的,我知道,在我发现江洋不是凶手的时候,我就清楚的知道,这个凶手的模样、轮廓早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舒墨顿了顿,然后朗声说道,“是所有人,所有参与了这场话题讨论的人们,每一条评论,每一条博文,都是把他推进无底深渊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