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起个事,老李以前碰见过一个案子,被告抢劫杀人强奸,十恶不赦,可他家庭极度困难,父母重病瘫痪,老婆是买的,早就跑了,儿子才三岁。这人后来活该入狱,判了死刑。可他留下的父母儿子,也活不成了,是老李请了护工,还专门给孩子虚构了个当兵的父亲,这一做就是五年,直到现在……你看,他就是这种人,谁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害人,更别说伤害无辜……”
王亮艰难地寻找记忆里的李志,发现和警察口中的李志相差甚远。
他记得有次问李志——你干嘛去帮那些杀人犯的家人,吃力不讨好,没钱不说,还倒贴钱。那些人渣你管他们死活?
李志当时神情淡淡地回他,罪犯的确不可饶恕,但他们家人是无罪的,不该受到牵连。
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可能是他呢?
可仔细一想,却处处都是漏洞——只做法律援助的律师,哪里有闲钱去做慈善,怎么穿得起私定,能有令人咋舌的关系网。
王亮缓缓抬起头,眼神呆滞茫然地望向窗外,万里无云的夜色挂着清亮的圆月,正如多年前的夜色。
那些日子,王亮整夜整夜失眠,偶尔睡着,全是噩梦。
噩梦里是十五岁那年,他在黑暗里踏入天台,中年男人骇然地望着他,绝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又梦见昏暗的杂物室,那些死不瞑目的学生狰狞又愤恨地瞪着他。
警察涌入屋内,自己蜷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落在后面,中年男人失望地看着他,眼中是从未见过的冰冷漠视。
后来,只有加倍加倍的学习工作,才能把阴魂不散的梦魇丢在脑后。
一刻都不敢休息,没事的时候自己翻阅案件,看见第一起案件时候,冷汗和热汗一起冒了出来。他恐惧又兴奋,浑身发起抖来,感受到直达骨髓的战栗,好似苦闷单调的人生开了一朵小小的白花。
他还活着!还在作案!
中年男人死而复生,强大的令人心窒,他激动地疯狂追逐,又深夜惊醒,总觉得深夜里,有个人影在床脚沉默地看着他,角落的黑暗里都隐伏着阴森的眼睛。
这一查就是十几年,他感觉自己在死去活来的边缘反反复复。那朵孱弱的白花开始止不住的腐败,他的精神开始不济,疲惫,病痛,孤独……就要支撑不下去,紧接着,收到了父母死亡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悲痛之余又极度兴奋,似乎以前一直做着梦,如今被现实催逼着醒来,不能坐以待毙,要放手最后一搏。
李志和他认识了十几年,从大学本科,到出国留学,再到参加工作,就算不是亲密好友,也是熟悉的人。
长期无私做慈善,所有人口中的老好人,谁有困难都会伸手帮一把,从不嚼人舌根,还为人大方,自然谁都把他当可以交心的朋友。
王亮那时候孤僻,好胜心强,又难以同人敞开心扉,李志恰好有耐心,还不争不抢,学识也渊博,在王亮遇见困境的时候,会不动声色的在背后帮一把。
李志是没有刺的,他像一泉温水,柔软不带锋芒。
那大概是一次工作聚餐,所有人喝得半醉的时候,开始纷纷谈论起手里的案子,有猎奇的,有恐怖的,有灵异的……王亮没有多想,提起了调查多年的案子,期冀能有人无意间提供线索,没人在意也无所谓,就当他无聊说的鬼故事。
再后来,他起了请君入瓮的想法,知道李志人脉广,托他找个熟悉网络的人。
没多久,网站建立了起来,第一次恶作剧导致死亡的视频出现,接着,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对了,李志还有回和他闲聊,加班太晚,彼此都有些精神不济,他像是喝醉了酒,那些话都像是梦中的呓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知道吗?好人并没有好报的。”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而言,那些死者,平白无故受到侵害,要么毁了一辈子,要么直接没了命。可罪犯呢,花着纳税人的钱,好好的住在监狱里,吃的白白胖胖,还可以学门手艺,等出狱后换个身份从头开始。还不像你我累死累活。”
“养出罪犯的家庭都有罪,没有罪犯是天生的,都怪他们的家人,子不教父之过,凭什么他们的家人能逍遥法外,还敢在媒体面前大言不惭,为罪犯洗脱开解。简直是够不要脸!”
“法律啊……疑罪从无,要确凿的证据。没有证据,嫌疑人可以大摇大摆跑到受害人亲属面前大放厥词,任意羞辱受害人,践踏他们自尊。毕竟没有哪条法律表示,骂人也可以入刑的。法律嘛,对于无赖就是最没用的东西。对了,还有未成年人和精神病呢,法律算什么狗屁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