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肠线相当坚韌,并不容易挣断,伤口附近的肌肉,看起来像是頑固之极一样,竭力在挣,有一股线断了,另一股线,把肌肉扯破,血又滲出来。
他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肌肉会进行那么頑强的挣扎,更何況那是他自己的肌肉,他腿上的肌肉!
人体上的肌肉,有随意肌和不随意肌之分,腿上的肌肉是随意肌,那是他的神经系统可以控制它活动的肌肉。可是,这时候,那部分的肌肉,看来完全是自己有生命的,根本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看着自己的大腿,像是看着完全不是在他身上发生的事!
那些肌肉,向外扯着、翻着、扭曲着,目的只是要把縫合伤口的羊肠线挣断!
古托全身发着抖,在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之后,不到一分钟,他的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想叫,可是张大了口,却一点也发不出声来!他实在不想看自己腿上的肌肉,那么可怕而丑恶地在蠕动,可是他的视线却盯在那上面,连移开的力量都没有!
他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直到肌肉的挣扎得到了成功──縫合伤口的羊肠线,有的被挣断了,有的勒破了肌肉,脫离了肌肉,顺着他的大腿,滑了下来。
古托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大腿上的肌肉,在完全挣脫了羊肠线之后,就静了下来。在他腿上的,仍然是那个很深的伤口,像是鎗弹所形成的伤口一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古托才突然哭了起来,他实在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发生的是甚么事,他希望那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但是,他的神智却十分清醒,清清楚楚知道,那不是梦,那是事实!
古托陷进了极度的恐惧之中,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事实上,任何人有他这样的遭遇,都会和他一样,在极度的惊惧之中,不知如何才好。
他只是盯着自己腿上的伤口,身子发抖,流着汗,汗是冰冷的,顺着他的背脊向下淌。
一直到天色大亮,射进病房来的阳光,照到了他的身上,同时他又听到了脚步声,他才陡地一震,用极迅速的手法,把纱布再紮在伤口上,同时把被他肌肉弄断的羊肠线,扫到了地上。
当他做完那些之后,病房的门推开,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医生问:“感到怎么样?”
出乎古托的意料之外,这时他竟然异常镇定。
在他独自一个人发呆、惊惶、流汗之际,他已经十分明白,有怪异莫名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于人体的结构,发生在人体上的种种变化,尤其是他的专长。他也知道,在这样的怪事之前,吃惊是没有用的,他已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出这种怪誕莫名的事的原因来。
所以,当医生问他感到怎样时,他用异常镇定的声音回答:“很好,我想立即办理出院手续!”
医生怔了一怔,道:“你的伤势──”古托不等医生讲完,立时伸了伸他受伤的腿,表
示自己伤势并不碍事。
当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他腿上的伤口,并没有给他带来疼痛,反倒是他有一种强烈的、近乎荒谬的感觉──他感到伤口附近的肌肉,正在对他发出嘲笑。肌肉怎么会嘲笑它的主人?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在眼看到,肌肉会如此頑固地把縫合伤口的羊肠线扯断的怪状之后,似乎没有甚么不可能的了!
古托一面伸着腿,一面弯身下床:“看,根本没有事,几天就会好。我懂得照料自己,不想在医院中躺着。”
他说着,又走动了几步。一个护士在这时叫了起来:“先生,你身上全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