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伤口是一片鲜红,赤裸裸的肌肉,似乎还在因痛苦而颤动。
有的伤口,且已模糊,有的伤口,血珠子在沁出来,十几滴,沁出来之后,聚成一团,往下淌著。那种血向外沁流的情形,如此真实,令得看到的人,身上同样的部位,也有凉浸浸的感觉。
在那个人身边的是另一个人,穿著十分奇特,手中拿著一柄形状古怪,略呈弯形,又薄又锋锐的利刀--这柄刀当然是真的刀,而且一看就可以叫人感到它的锋利程度的那种。
这柄利刀的刀刃,有一半正切进那个被网勒著的那人,在网眼中凸出的肌肉之中,同样的,也有鲜血,夺目的鲜血沁出来,顺著刀尖在向下滴著。
执刀者的神情,极其全神贯注,彷彿他在切割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用一柄利刃,雕刻什么没有生命的材料,要使之成为一件艺术品一样。
而真正令人吃惊的,是那个受刑者脸部的神情,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所有人的脸,构造和组成的部份,全是一样的,无非是眼耳口鼻,再加上肌肉皮肤而已,可是,结构和组成部份相同的脸,却可以有数以万计的形状变化,还可以有更多几千倍的神情变化。
那个受刑者的神情,真是叫人吃惊,我从来也未曾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如此受了冤屈,如此愤然不平,如此把所有内心的痛苦都集中在一起的神情过。他的双眼睁著,使人感到他双眼之中,有一种力量,要把世上的一切全都化为飞灰。他的口不是张得很大,但却可以使人感到彷彿听到他发出的,充满了愤怒和痛苦的呼叫声。
陈列室中人虽然不少,可是却静到了极点,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来,但是在那么寂静的境地之中,我彷彿听到了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也彷彿听到了那受刑者发出的呼叫声,那简直是来自地狱的声音,这种声音,或许不能刺激人的听觉神经,但是却可以使得人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感到他的力量。
我真正呆住了,这个受刑人,对他肉体上所受的痛苦,似乎根本未曾放在心上,虽然他脸上有著极痛苦的表现,但那种痛苦,绝不是来自他身上的肌肉,正在被利刃一片一片削下来,而是来自他内心的深处。在他的内心深处,有著极度的悲恸,他的那种眼神,清楚地使人感到他内心的哀痛,和他正在发出什么样的嘶叫声。
他不是在叫痛,而是在叫出他心中的悲愤,叫出他心中所不明白的问题,叫出他对命运的投诉,叫出他心中所悬念的一切。
我甚至立即知道了这个受刑者是什么人,虽然一无文字说明,但是我立刻知道了这个受刑人是什么人。也正因为如此,我记忆中有关这个人的一切事迹,在刹那之间,都涌了上来,也更使我感到了震撼。
正如米端所说,精神上的痛苦是可以感染的,他也说得对,感染再强烈,被感染者和身受者还是完全不同的,身受者的感觉,要强烈一千倍,一万倍。
然而,在知道身受者的背景之后,当然所受到的感染也会强烈得多。我这时已无暇去注意别人的反应,只觉得自己血流在加速,甚至有一种晕眩之感。
那个受刑者的脸上,有著那样令人震撼的神情,自然是有它原因的,他一定是明朝末年的大将军袁崇焕。虽然历史上受过凌迟处死这种极刑的人有许多,也有很多是十分出名的,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个受刑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袁崇焕。这个把自己所有的能力,都贡献在和强大敌人斗争的民族英雄,而结果,他受刑的罪名,却是通敌叛国,是汉奸!
英雄不会怕死亡,即使是凌迟处死,也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