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显然是有些偏袒王丸,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道:“你不知那厨下的事情,想当然罢了。如果这采买真有大油水,朝廷早就削减公餐的档次了。”
罗令一拍大腿,道:“嗨!还真叫郎中说着了,朝廷是想削减公餐档次来着,咱这朝廷上,要说公餐档次最高的,莫过于宰相们办公的政事堂厨,堂厨那真是珍馐美味,无所不有,每餐必费千金。
前两年,宰相们就曾议过此事,说是政事堂供馔珍羹过于靡费,狄相公(狄仁杰)就提议削减伙食标准,可是其他的宰相们不同意啊!
李相公(李昭德)就说了:“公餐丰盛,那是朝廷对中枢机务衙门的重视。如果我等不称职,自请辞职以让贤能便是,不必以减削饮食标准以邀虚名。’这就罢议了。谁再提自削饮食标准,那不是承认自己不称职么?是以,没有哪个衙门敢如此标新立异的。”
罗令说的性起,把双腿一盘,滔滔不绝地道:“因此上,各个衙门对公餐那是务求精美。你说他做厨吏的能不肥么?购买一切东西,样样都有回扣啊。
再者说,咱刑部时不时的有人出公差,再加上各处来办事的官员人等竟相宴请,好多官员和办事的差役不在衙门里吃午饭,每天就餐人数实际上只有六成不到,可厨下一直是按满员开账的,那王丸肥的放屁流油,他还哭着喊冤,这还有天理么?”
罗令所说,正是从唐初开始一直延续下来的公款吃喝风,这股风气只有到了明朝朱元璋那儿,才算凭着这“老悭”雷霆一般的手段给刹住,可是到了清朝,这股风气死灰复燃,而且愈演愈烈了,竟然有个厨头儿可以花钱给自己捐个道台,可见这厨吏之富。
杨帆听了,大光其火道:“这个油滑小吏,本官险险被他骗了。”
罗令见杨帆恼了王丸,心中大感快意,嘿嘿笑道:“这等小人最是奸诈,郎中可不要相信他们那些口蜜腹剑的屁话!”
杨帆被他一挑唆,愈发恼火起来,把案一拍,说道:“此等小人,贪婪如硕鼠,衙里怎么不辞了他,换个安份些的人上来?想来那新人总是不敢如此放肆的吧。”
罗令“嗤”地一声,撇嘴道:“但凡此等样人,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他背后蹲着的,都有一位大菩萨啊,王丸是崔侍郎家里的亲戚,谁能奈何得他?这等肥差,一向就是主官是谁,就由谁家的亲戚占着。”
罗令掏了掏耳屎,虚空一弹,哼哼地道:“这两年啊,咱们衙里已经换了三任厨吏啦,第一任是张楚金张尚书的远房侄子,第二任是周兴周尚书的外甥,这王丸,乃是崔侍郎本家一个兄弟的最宠爱的如夫人的兄长。”
杨帆听了这般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干笑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如此说来……倒真是……不便得罪了。”
罗令瞧他怂了,心中便觉鄙夷,忽然间又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点多,而且更不该向他透露王丸与崔侍郎的关系,叫他去崔侍郎那里碰个钉子可不更好?
想到这里,罗令心中暗悔,便没了聊天的兴致,忙起身道:“对不住,小人离开久了,不知道陈郎中那儿有没有什么吩咐,小人这就得过去了。”
杨帆颔首道:“好好好,你自去吧,本官一人无聊时,你不妨就过来,咱们聊聊天解闷儿。”
罗令暗哼一声,心道:“果然言多必失,休想再叫老子来陪你扯淡!”嘴上则满口答应着,转身退了出去。
杨帆等他离去,微微靠在案上,手托下巴,沉吟起来:“这个王丸,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怂恿我替大家出头,要求平分伙食尾子。如此一来,少了上面的官员盘剥,他就更加如鱼得水了,不过……只怕他的本意还不止如此。
更何况,连狄仁杰在这一点上都碰了钉子,官场规则如此,我若去办这件事,办不成受人耻笑,办成了不但得罪了刑部所有官僚,其他衙门的公差小吏们动了心思,群起鼓噪,满天下的官员都要埋怨杨某了。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砸人饭碗,必将结怨九世。底下就是一万个人说你好,有个屁用啊,得罪了一个上司,你就得穿小鞋。这个厨子是把我往坑里推啊。他是崔侍郎的人,莫非崔侍郎也要整我?刑部这潭水,不止有点浑,而且有点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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