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在与刘光世、韩世忠、张俊诸人的地位略相等同,而被目为四大将之一之后,他也并没有习染上丝毫骄奢淫佚恶习,甚至连大将们所都具有的那副排场也都没有。
每逢有出战任务时,岳飞总是向他的部属们慷慨陈词。凡说到国家所受灾祸,便不禁愤怒激昂,且常是泪流满面。他本人不但每次都亲临战阵,而且经常身先士卒,自己担任“旗头”。成千上万兵将们的动止进退,都唯“旗头”是瞻,看岳飞如何挥动手中的旗帜。
对于奔赴前线的士兵,岳飞只向他们提出一些极容易做到的要求。例如说:在上阵之后,只要能拿枪拿的稳,能运用自如,心里不战战兢兢,口中有唾液可咽,便称得起勇敢的人了。既然每次在与敌人厮杀鏖战之际,大都有主将亲自在火线上指挥、领导,这自然会使得全体战士的心情都感觉有所倚恃,对于岳飞向他们提出的这些要求,战士们也便人人都易于做到了。1
对于部属们的管教,凡与维持军队纪律有关的事,岳飞一律采用严格办法,强取民间一钱一物的,也必重罚不赦;在部队驻扎之地,岳飞常常带领十来名骑兵到军营附近各处巡视,惟恐有一人作出违反纪律的事。凡属于练习武技反面的事,他却只着重采用教导、训练办法,并告诫他的部将们说,不要为这类事而轻易地笞责和辱骂士兵。凡立功的必受赏,凡有过的必受罚。待千万人如待一人:公正无私,恩威相济。2这就使得岳家军的全体官兵,在平时都严于守法,在战时都乐于用命。
岳飞的性格,庄重严肃,不轻言笑,也不随口说长道短。遇到幕属们犯了过失时,他只略示微意,加以启发,而不进行苛责。然而受到告诫的人,却无不凛然诚服,注意改正。3
1《金佗续编》卷三○,王自中:《郢州忠烈行祠记》;同上书卷二七,黄元振;《岳武穆公遗事》。
2曾敏行:《独醒杂志》卷七,《绍兴六帅》条。
3《金佗续编》卷二七,黄元振:《岳武穆公遗事》。
(3)
岳飞处事坚定果断,极少发生犹豫迟疑情况;他谦逊,因而常能接受善言。正是他所具备的这些优点,使他得以避免犯这样那样的一些错误。
进攻蔡州的那次战役,他和许多部将都去参加了。部将们的家属依然留住在鄂州。及至事定归来,有一名部将叫做贺舍人的,举发自己的妻子与某寺的一个和尚私通。岳飞把这一男一女传呼了来,讯问其事,却不料由这两人的口中又供出了许多起类似事件:几乎是全寺的和尚各都有一个姘妇,而所姘的又无一个不是岳家军的家属。这可使岳飞发愁了:怎么办呢?他把参谋官薛弼找来共同商酌。他首先把这两个人的供词拿给薛弼看,随即向薛弼说出自己准备怎样处理,以及心头十分为难的情形:
部将们到前线作战,家中却发生了许多这样的事,如果置之不理,便很觉得对不起诸位将领;如果学取唐代柳公绰的办法,把这许多犯了通奸罪行的男女一齐投入江中,又实在于心不忍。究竟怎样处理才好?
薛弼看过供词之后,认为其中所牵连的人物,未必一一属实,便回答岳飞说:
举发自己的妻子犯奸的,只有贺将一人,那些被供出来的男女,既全难证实,很可能只是这一对犯奸男女任意捏造出来,借以掩盖自身的丑行,希图减轻自身的罪过。
这些话并没有把岳飞完全说服。岳飞还以为,那些供词不会全属造谣诬蔑,总不应一概放过不问。薛弼便又进一步开解他,说道:
这些将领的眷属,多半是在战乱情况下凑合在一起的,以正道得之的大概不多。如今若把牵连所及的男女一一穷追治罪,其夫妇感情原来较好的,必将抱怨你无恩;愿意顾全面子的,又必怨恨你暴露了他们的家丑。这样,势必要使三军之情有所动摇,怎还能算对得起他们呢?
这才使得岳飞感到确须慎重处理,便听从了薛弼的话,把被牵及的人和事一律密不宣布,只使他夫人把被涉及的女人先后请来家中闲谈,这才知道,受牵连的妇女都已经过了中年,不是卖弄风情的年岁了,便一律放过不问,而只把贺将的老婆和那个和尚治了罪。事后不久,贺将也竟懊丧致死。这更证明了薛弼识见之合理和高明。岳飞特地为此而向薛弼表示感谢说:
若不是听了你的话,不知还要得罪多少人呢!1
1薛季宣:《集》卷三三,《先大夫行状》后所附薛弼行述。
(4)
在岳家军中主管机宜文字的黄纵,有一次被派往外地去料理公事,忽又有事需要他回营来办理,岳飞派了一名士兵送信请他速回。这时,天气已很寒冷,而这一士兵身上却还只穿了一件单布衫。黄纵一见,觉得他的衣着过于单薄,问他说:
军中的待遇过分微薄,致使你衣不得暖,你对此是否感到不满?
士兵回答说,决无不满之意。并更进而向黄纵陈述说:
如在别个大将的部队中,所应得到的请给,总要被克扣一些,所余的部分还要强令去制做衲袄之类,本人虽能够穿的暖些,眷属老小却不免受到饥寒冻馁。独有岳宣抚这里不然。军中所得给养,规定多少就实得多少,从不减克一文,而又听凭每人自行支配,不强令去做这样那样的衣物。我的衣着之所以单薄,是由于家累太重,把所得请给全都用在家小身上之故。既不曾受到上层的克扣,我又有何不满?1
1《金佗续编》卷二七;黄元振:《岳武穆公遗事》。
四、自奉菲薄。不蓄姬妾
(1)
不论在战时或在平时,岳飞总是和士卒们同甘共苦,在饮食起居种种方面,全无任何特殊之处。他常日的饭菜,大多只是一盘煎猪肉和几样面食,基本上没有两样肉菜的。有一次,厨师做了鸡来,岳飞不免有些奇怪,便问道:“为什么要杀鸡来吃?”厨师说:“这是鄂州的某个官员送来的。”岳飞便嘱咐厨师说,以后不要接受这样的礼物,自家也不要杀鸡来吃。
有一名原不隶属于岳家军,不久前才被拨并了来,并也屯驻在鄂州的军将,名叫郝晸,是一个最讲究吃喝的人。有一次,他请岳飞到他的营寨吃饭,饭桌上摆了“酸陷”(按,不知此系何种食品)。岳飞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美好食品,也不知道它的名称,是临时询问了郝晸,才知道叫“酸陷”的。岳飞吃了一个,便告知左右的人把所余的一律收起,说道:“留待晚饭再吃罢,不要一次吃光了。”郝晸听了之后,感到十分惭愧。
(2)
岳飞在南渡之后所娶的李姓夫人,当疾病缠ian的婆母在世之时,一直由她服侍着,养其生直到送其死。夫妻间的感情也很融洽,并生了几个孩子。
除了这位李姓夫人之外,直到身任大将时候的岳飞,也没有纳妾蓄姬之类的事。家中可能经常有一名侍女,那却主要是为了供岳飞的母亲和李姓夫人使唤的,而不是岳飞的姬妾。这和另外的那几员大将也是截然不同的。
川陕宣抚使吴玠,为了商洽军务,曾派了一名使臣到鄂州军营中来。岳飞设宴款待。在这位远客的意想中,以为在宴会席上必会有歌姬之类出而侑酒,像其他大将招待客人时那样;却不料直到宴罢,所见到的只是将佐和幕僚,并不见一个女子,场面实在显得冷落。他回去后,就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吴玠。吴玠为求与岳飞建立更好的关系,便以二千贯钱在当地买了一个“士族女子”,并委派了两名使臣的妻子把她送来鄂州。岳飞还没有与这个“土族女子”和陪送她的两位夫人见面,便把这三人安排在一个房间,他只在屏幛前面告知他们说:“我这一家人,所穿的全只是细布衣服,所吃的全只是粗菜和面食。女娘子可能共得这种甘苦,过得来这种生活吗?如果能够,就请留在这里;如果不能,我却不敢相留。”房间里没有对这一问话直接做出回答,岳飞却听到了从那里传出的吃吃的笑声。这分明是对于这种朴素生活的嘲笑。那么,好,从哪里来的还回到哪里去罢。岳飞连那个女子的颜面还未曾目睹,这份因缘便这样完结了。1
1《金佗续编》卷二七;黄元振:《岳武穆公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