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开实验室门的时候,李羌羌看到了久违的姜祁山。
她摆下资料,抱胸坐在桌边,压声问:“整理什么呢?这么专注。”
“跑哪去了这几天不见人。草老师喜欢那天的烟花吗?”
没收到回答。
李羌羌习以为常,缓步站在姜祁山身后。看到那一叠叠厚重的材料,她不禁沉默一阵
有药检材料,有学生课题批改试卷,也有中英文混杂的研究所分析报告。
不知道哪来的精力。
视线落在姜祁山舒展开的启背上,他坐的随意举手投足带着悠闲从容,左手随意地在材料上勾画。
李羌羌撒撒嘴,看着卷子,“他学习态度差,怎么不给他打零分?”
笔停下,姜祁山语气很淡,“五十九和零分,有点差别。”
有一点希望和完全没有希望,可不只是有点差别。“真够恶劣的。”
“姜丛畔公司两年前生产的药?”李羌羌皱起眉,捏起一个小瓶子端详,“哪来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看不出来。”
凉凉的噪音在昏暗中响起。台灯边,姜祁山轻声说:“你也不需要和我一起做事了。”
“药有问题,当时却投入市场了是吗。”
都不需要细想,摆明了要找姜丛畔麻烦。只要姜祁山想折腾谁,不用花多少力气。
本就是个劣迹斑斑的富三代,随便丢点饵料就能打击到。
但即使姜祁山喜欢煽风搅局,却是个懒散的人。
两年前的经商事故突然被掏出来,还这么严肃地坐在这看药检报告,显然,姜祁山对姜丛畔动了气。
估摸是发生了能让姜祁山一改常态的事情。大体和莫老师有关。
她懒得想。
“你什么时候放消息出去?”
咔哒一声,笔帽被合上。姜祁山偏过头,五官逆着灯光更为深邃,他扯起唇角说:“他的药企公开日,怎么样?”
“……挺歹毒的。”
“怎么突然教训他?姜家又烦你了吗。”
“没呢。”
想起在众人面前播放的监控视频,他笑意更浓,“碍到我了而已。”
“这是在笑还是生气?”
“表情有点可怕,可以别这样吗?”
“给我剪刀。”
关了台灯,姜祁山起身拉开帘子,让清晨的微光射入实验室。
推开窗,他接过剪刀,任由微风拂过脸颊。
穿过林木草地,恍然间,他回忆起莫慎远深陷泥沼面露痛苦之色与傅竹疏通电话的模样
冰冷的剪刀被手心捂暖,姜祁山眯着眼,忽然抬臂拽起一缕头发,咔嚓两下,再放下时,凌乱的发丝恰好擦过耳尖,短了一截。
光线微弱,李羌差站在黑暗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姜祁山。”
“突然发什么疯。”
对方不说话。
短短几分钟,再转身时,气质已经变了。
利落瘦削的下颚线与不含感情的眸子,发丝短了后少了些稚气,多了几分难以驯服的桀骜。
“我想这么做,所以这么做。”“为什么总说我发疯?”“有什么问题吗?”
“叩叩。”
系着围裙,莫慎远急忙关火放下铲子,小跑着去拉开门,“哪位?”
甜腻的花香扑面而来。下一秒,他猛地关上门。
没关上,一只手迅速探入,卡入门缝之间。
莫慎远呼吸两次强忍情绪,竖起指头伸过去,想把傅竹疏手给推开。
没推动,男人眼疾手快地敞开门,阔步走入屋内。
西装领带,艳红玫瑰。真怪。
“红烩牛腩,口蘑芦笋。”
客厅电视机打开,整个屋子萦绕着温暖的饭菜香气。棉拖鞋、短围裙。
一切都熟悉到傅竹疏眼眶发热。
他强行把花塞入莫慎远怀里,换下鞋,鞋柜取鞋,再不由分说地解开莫慎远围裙自己套上,擦着手走向厨房,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期间没有怒气冲天的嘶哑吼叫,没有逾越过界的肢体触碰,甚至没有太多的眼神接触。
保持着合适距离。
精心打扮过,翻厚的男香添了一分稳重。
此刻,他胡乱系着围裙的模样有些滑稽,手忙脚乱地拿起锅铲,边回忆边生疏地操作。
莫慎远叹口气,抱着花靠在厨房门边,“别把我家烧了。”
“咳。”被烟呛得眯起眼,傅竹疏从容作态,哑声说:“不会。”
热油溅在虎口,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鼻子却带了酸。
他没下过厨。至少从前没有过。
理所应当享受着莫慎远的照顾,他憎恶过去的自己不仅自私自傲,甚至因为自己的敏感和黑暗的过去自欺欺人,不愿承认自己对莫慎远的感情,“我爱你“连-次也没说过。
“看会电视等我。”傅竹疏干涩地说。
只要有莫慎远在身边,他的负面情绪就不会爆发。
花香扑鼻,与油烟味格格不入。
明白劝不走傅竹疏,莫慎远垂眼嗅了嗅花,走去客厅把花放了起来。
“既然分手,不再相见是对彼此的尊重。”嗓音依旧温和。
没了刚分手时的倦意疲惫,只剩下让人心慌的疏远。
刚刚松了口气的傅竹疏顿时心冷,从头凉到脚。
很长的沉默。
莫慎远坐在沙发,刻意不去注意厨房,定睛看新闻。镜头一晃而过,他急忙调回频道。
一改优雅贵公子模样的姜丛畔挡住脸,被一群人族拥着,气急败坏地走入公司大门。
记者推挤在门口,争先嚷嚷着。
看新闻标题,大抵是企业公开日时候,错投市场的药被展示出来,被眼尖的访客发现。
算豪门企业丑闻。
这能被大建报道,显然后面有比姜丛畔更强硬的势
力。
清脆的碰撞声传来,莫慎远转过头。
“我有冷静过才过来。”放下碗盘,叱咤商场的总裁略显局促,浑身肌肉绷紧,“一直想着你。”
他抬起眼,瞬间呼吸滞住--
莫慎远皮肤本就偏白,面颊被热汤熏得泛起些桃色。他微微垂首摆弄玫瑰,露出瘦削的脖颈,花和人相洽,一副宁静的画面。
浪漫,又带着性感。
偏偏吐出的话却是无情,“我没有想过你,抱歉。”
傅竹疏嗓子很干,“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做医生了。”
“我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莫慎远将电视声音调大。
讽刺的很。
以前是藏着掖着私底下监视他,现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是什么?”
镇静许久的男人忽然出声,阔步走到莫慎远面前,大力拉开他的袖子。
一只腕表,一根细绳。
预料到傅竹疏会看到,莫慎远抿了抿唇,转转手腕“别人送的。”
“痛。”
拉扯着的傅竹疏立马停住。
直勾勾望入莫慎远眼里,他的胸腔不断起伏,强行忍住粗暴吻他、抱他的冲动,声音干涩,“他送的?”
“嗯。”睫毛颤了颤,莫慎远回答的很快。“我也可能出国。”
故意的。
算他动了歪心思。故意带着编绳,故意说自己可能出国,让傅竹疏死心。
“不可能。”
唇白了几分,傅竹疏狼狈松手,恍若未闻地回到厨房,把剩下的菜端上饭桌,扭转话题到别的地方,“一起回n大看看吗?桃李园还有我们种的小树苗。”
“不去了。”
“慎远。”傅竹疏嘴唇在颤抖。
对外再倨傲无情,在莫慎远这里他甚至不敢直视。怕自己暴起,也怕恋人的冷漠。
莫慎远忽地轻笑,拍拍身边的位置,“深呼吸。过来坐下。”
对方不由瞳孔放大,呼吸不受控制地开始变缓。
久旱逄甘霖,傅竹疏一卡一卡地坐下,胳膊极其自然地撑在莫慎远身后。
“我想说的是。”
关上电视,一片寂静中,傅竹疏极度认真地听着。
“每一段感情都不该被否认。”
“存在过就有它的意义。我们能从中变得更好就行。”你是我的初恋。很长、很长的初恋。”俯身,莫慎远细细嗅着花香,笑意暖到傅竹疏痛苦。
“浪漫地埋葬它,也不错。”
出乎意料的,这次的傅竹疏没有失控。
他解开围裙团成一团,深深地将脸埋进去,声音闷的听不真切,“如果那天和你表白,就好了。”
“没有如果。”
本还想说些什么,傅竹疏忽然起身
他抖抖西装,又恢复成熟稳住的模样,站在莫慎远正面前,俯身轻轻捏住对方下巴
拇指蹭着脸颊的皮肤,细细感受其中柔软。“你也是。”
“你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我很爱你。”
说完,他果断地转身,套鞋走人。
这让莫慎远摸不着头脑。
半晌,拿起筷子夹了口菜,他狠狠皱起眉头。”好咸。”
说实在的,撑着伞,莫慎远站在ktv门口时候还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