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难逢,彩云易散。”穆离渊将骨鞭一寸寸绕回自己手腕,望着月下鲜血满身的人,像在欣赏一幅曼妙的美人图,“此夜良辰景,当真风光无限好。师尊觉得呢。”

山谷四处皆是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

被困在结界里的弟子们不是成了血泥,就是变作了疯癫的怪物,正双眼充血地残杀着还未倒下的同门手足。

江月白艰难地站起身。霜天破夜,崖上风急,吹得白衣血发飘扬。

他将口中鲜血往下咽,伸手召回了跌落血泊的佩剑。

穆离渊单手将九霄魂断转了几圈,剑锋重指前方,轻佻又张扬地冲江月白抬了抬下巴:“还来吗?”

他以前从不敢用这样的口吻和师尊讲话。

现在却无比享受这种感觉。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

身后冷风骤急,刺耳尖锐的呼啸由远至近!

是箭。

极其凶猛的箭。

穆离渊不用转身回头,就知道向后心而来的暗器是什么、来自谁。

他经历过太多不留余地的刺杀。所有人都想他死。

可惜也只能是“想”。

银羽摩擦疾风,灵光疾驰流星。

是苏漾的千鸾白羽箭。

穆离渊刚要转身,江月白的风雪夜归已经擦着他的脸侧而过——

碎裂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两截断箭跌落污泥。

穆离渊微怔在原地。

江月白的剑,竟为他斩断了身后来的暗箭!

魔息护体,任何暗器都伤不了他。但江月白替他拦下的动作仍旧行云流水,像是深藏记忆深处的习惯。

强迫他记起那些想要拼命忘记的画面。

崖下传来年轻男子的怒声高喝:“江月白!你疯了?居然帮着这个畜生?”

苏漾胯|下玉骢嘶鸣,银白轻甲映着月光,高束的发尾在风中飘扬。

江月白没有再看穆离渊,转身对崖下人道:“苏峰主,禁令于你是空言么。”

魔蚀结界已起,月华高悬,魔息正盛。

此地遍设凶阵,不出半炷香,活人便会被煞气所侵蚀,化为疯魔傀儡。

“你不让弟子们打,不让云桦来也不让我来,你准备做什么?”苏漾猛地拔剑出鞘,声音骤然提高,近乎嘶吼,“你想答应他什么!”

“苏长清,”江月白改叫了他的字,冷冷说,“回去。”

“如今沧澜山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苏漾以剑作矢,将炽热的光剑搭上了弓弦,“宿敌当前,掌门之命大不过血海深仇!你要罚我,前提是沧澜门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自然能见得到。”江月白嗓音被血浸得微哑。

苏漾忽然冷笑道:“江月白,你不会是还对这个孽障留着什么奢念吧?”

江月白尚未答话,苏漾已经松了勾弦的手指——

长剑当矢,破风而出!

剑光虚影直冲山巅而来。

江月白心里一沉,他自己方才已经吃过魔族反魂咒的苦头。

苏漾的来剑太凶,受不住反噬回去的伤。

不等穆离渊还击,江月白率先掌心结符,向前一拍,一道霜雪结界绕山而凝。

苏漾面露不可置信:“你......”

光剑势如破竹,撞入结界。

霜雪结界刹那间四分五裂,如同琉璃碎片向内迸溅而起,光剑猛势不减,携着巨大冲力继续向里——

江月白眼底盛着结界碎片的倒影,像化开的雪。

他躲不开,也并没想躲。

受这一剑无妨。

死不了。

可长剑猛地停在了半空。

穆离渊徒手握住了已经疾驰到江月白身前的飞剑。

“把人弄坏了,”他低声说,“可就不好玩了。”

他将苏漾的剑横着在另手的臂弯里划过,用衣袖擦干净了上面自己的血,抛下了山崖。

苏漾此刻堪堪回神,顾不得深究江月白的行为,冲穆离渊吼道:“当年老子识人不清,没早些为三界除害!你怎么还有脸回沧澜山?你要还有点良心,就放过他!”

穆离渊笑起来,不知将话说给谁听:“一剑曾当百万师的北辰仙君,竟沦落到要被人求情的境地了。好风景啊。”

苏漾正要回话,忽听到身后草木窸窣,猛地转身——

只见一个身穿沧澜门校服的弟子爬上山石,披头散发,眼眶里没了眼睛,只有两团血肉模糊。

苏漾还没有所动作,那弟子已经一跃而起,猛地咬向他的脖颈!

苏漾一把扼住了那弟子的脖子,握剑的手却迟迟没动。

碧滔剑从不对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