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蹲在园子里,对着一打厚厚的手稿,扒拉着一只小小的铜盆,寒着一张精致的脸,待火势猛些,把那些白的黄的纸张丢进去。
随手拎起一张,纸页立时哗啦啦散成好长一卷。苏霁皱皱眉,这是什么来着?纸质是上乘的素宣,捏着的是朱红的御批,随风飘摇的是逝去的荣宠和祈望。
他凝思好一会才想起,原来是“农田分亩之赋税浅见”。
他还记得当初这东西是夫子布下的一堂题记,但后来不知怎的被作为奏折呈到了御书房,次日早朝,父皇当着文武百官将他好一顿赞扬……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笑笑,松开手。
“农田分亩之赋税浅见”飘进火里,被火舌舔舐着,一点点皱缩,直到消失成星星点点的黑渣,与他的傲气和才气一并变成灰烬。
没什么可伤感的,用一年的时间去想通一些事,很值得。
流云在天月在眠,苏霁仍是苏霁,只是不再能拨开云雾揽清辉了。
“殿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声音碾过冰雪似的清朗,一股劲风夹裹着一个人影三两步间跃至苏霁面前。
苏霁绽出一个笑容,抛了剩下的纸,站起来。
一年时光,半大的孩子长成了半大的小子。络绎一脸喜色,额角挂着欢乐的汗珠,苏霁在廊下负手立着,等他说话。
离得近了,却见他管儿葱似的鼻子猛一阵翕动,平直的眉头也赫然立了起来,苏霁心想,坏了。
“殿下在烧东西?”络绎鼻尖朝前,循着味儿一眼瞅到苏霁脚边未及湮灭的火盆。
“是……翻出些用不到的手稿。”
“殿下下次烧东西记得添些砂石,天干风大,纸张干燥单薄,若被风吹了燃及其他,更要让人看笑话了……”络绎向盆里淡淡一瞥,抛进几枚石子,压在最上头,见苏霁没答话,笔直的目光转了个弯,森森的射来:“殿下记得了吗?都城春季天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