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呸!不知道离开太医院多少年了,也不知道是哪家权贵将你挖出来,攻讦太子殿下的身世!”方大人持续为太子殿下冲锋陷阵,“这等妖言惑众的说法,也能信么?什么根据脉象摸性别,诸公可真的信这种说法?”

一时之间,从对太子身世上的疑惑转向了开医学大会的节奏。这种脉象之法,确实玄而又玄。

“是啊,这难道能作准的么?”

“妇人之道,妇人之道啊!生男生女,脉象能实打实的作准么?”

秦漫拱手道:“草民不才,但这的确是我秦家秘技,草民不敢欺君。”

“哦,你的意思是,晏首辅就敢欺君了不成?”有人步步逼问。

秦漫不吭声了。满晖又道:“秦漫向臣举报此事后,臣立刻去查证,果然秦家祖上确实有过这样的经历,为其他妇人诊出孩子性别的,只是数量不太多。据说是秦家怕世人重男轻女,将好好的女胎作践掉,方才停止帮人把脉摸性别。”

“哈!妖言惑众!满大人莫不是也被秦漫蛊惑了不成?”方大人道,“满大人不过查证一二,这有什么!若是秦家有意提早放出风声,故意给满大人查到的呢?又没有什么实打实证据。”

秦漫:“秦某不才,但于医术一途上,的确颇有钻研。数十年来不敢懈怠。这种摸性别的秘技,却并非秦家独有。早在百年前,周神医的《医术辑要》中就曾讲过一个例子,为小国之后摸胎儿性别。无独有偶,前朝的杂书《几方谈》《路由传记》里,也有记载类似例子。秦某所言绝非孤证。书籍未散,皆有实证。”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方大人,“方大人孤陋寡闻,却不是人人都如此的。”

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方大人又羞又怒,“这些都是医学书籍,本官从事仕途,不知又有什么奇怪。”

秦漫又道:“陛下,在这朝堂之中,不单是秦某知晓把脉摸性别的秘技,还有一人,他或许也知晓。”

皇帝目光幽幽:“是谁?”

秦漫直接望向百官之首:“正是首辅大人,晏君乐!”

晏首辅被指证,依然不疾不徐道:“秦院使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臣自幼习读诗书,不通医术。”

靖远伯也跳出来道:“荒谬!我靖远伯府陆家与晏家素无来往,别说我妹子绝不会换孩子,就算换孩子,为何要寻他晏家!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有些耳聪目明之人便在心里琢磨了一遍,是啊,这种换子大事,何必找上晏家呢?晏家能给陆家什么好处?又不是真的靠谱。真的要换孩子,还不如换个有陆家血脉的儿子呢,就算当时靖远伯夫人没有怀孕,那由靖远伯府来过一道手,岂不是更安全?对皇后娘娘来说,她为何要选择晏家而不是自己的母族陆家?

可惜靖远伯的疑问很快就被秦漫的话打断了过去。

秦漫道:“娘娘为何选择晏家,草民不得而知。草民却知晓,晏家说是世居燕京,实则迁入燕京也不过四代而已。早些年,晏家居住在青州府一个叫鹿角村的地方。当时晏家也已经是耕读之家,可世人不知道,晏家也是儒医!晏家最早是做医者的,只是后面才慢慢改为出仕。若陛下不信,草民也有鹿角村晏家人书信为证。他们与燕京晏家早已分家,可仍然知道祖上来历。”

晏首辅心里一紧,秦漫已经查到这个地步,看来这是不可否认的了,“祖上的确曾通医术,只是到臣祖父这一代便不习医术了,臣更是一无所知。难道祖上做过医者,臣就不能科考,不能为官了吗?”

满晖冷目道:“祖上有人行医,自然不影响你晏大人科考为官。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因为把脉发现夫人韩氏腹中是男胎,便有意与皇后娘娘勾结,换了她与陛下的孩子,混淆皇家血脉!”

皇帝瞳孔一缩。当年他决意换孩子,的确是看在韩缃的份上。他不喜欢陆皇后,但他喜欢韩缃。

他一开始,其实也没有打着要换孩子的主意。只是,在行宫他见着了缃儿几次,偶遇她几次,那种感情又起来了。缃儿说“自知无缘”,可他如何能受得了美人垂泪?

于是便动了换孩子的心思了。当时他也确实没有想到缃儿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只想着,不管是男是女也好,他要留一个缃儿的孩子在身边。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是这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纯洁无瑕的感情。他不在乎那些。

他就要做她孩子的爹。后面缃儿发动了,生了儿子,皇后生了女儿,他就把人给换了。皇后所出,当然是太子。他诸葛晟就要捧缃儿的孩子做太子,给他最大的荣耀。

如果秦漫说的是真的,晏君乐那厮早就知道缃儿肚子里的是个儿子,那岂不是早早就图谋他的帝位了?晏君乐!你也敢?

皇帝又开始眼神幽幽了。

晏君乐跪地:“秦院使空穴来风,恕臣不能认。臣根本没有这等秘技,秦院使曲意造谣臣与太子,也不知是何居心。”

皇帝心里按下对晏君乐的不满,再怎么样,可以事后解决,现在却不能让太子的身份被人怀疑。他选择对秦漫发难:“秦院使,若是你当年就发现不对,为何现在才来说?莫不是这些年才找了你口中所谓的证据吧?”

皇帝说的也有道理,一时之间刚才有动摇的臣子们也扭头去看秦漫。

秦漫道:“草民当年虽是太医院使,但人微言轻。若此事真是娘娘与首辅大人所为,草民还有一大家子,却也不能不管不顾。敢问诸位大人,自己为国捐躯是应有之义,可若涉及家人呢,是否一点犹豫也不能有?草民自知惹不起,干脆辞官回家了。”

诸葛恕抿了抿唇,今日第一次发言:“敢问秦院使,为何今日又鼓起勇气,说起孤身世问题?秦院使这般行事,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是啊。

秦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前些日子行事,草民哪怕不在太医院也听了风声。殿下本就不是陛下亲子,却还仗着身份,恣意行事。若殿下从前半点污点没有,草民想着为着朝纲安稳也就不提了,可如今……”

他言尽于此,并未再说。可在场的哪有笨人?全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人家秦漫原本瞧着你这个太子做的还行,为了一家老小,也就不想着揭穿你了,可现在,你都干了些啥,气病了母后,又与首辅大人家千金混在了一起,呵呵,这可真的是,秦漫一看你根本品行不佳,于是就勇于揭发了呗。

这么说,秦漫才是真的头铁之人啊!明知道会得罪很多人,还是站了出来,为真相澄清。

诸葛恕登时脸青起来。晏知的事,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也就是晏知命好,若她不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她一入东宫,他就能弄死她。

虽然晏知现在也不好过,但他诸葛恕的名声也牺牲了。明明父皇有意将事态控制在贵族内,不让人多说,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晏二的好事,还是传到了燕京城。不少人都知道了他太子殿下在舅祖父寿宴上的风流韵事。

诸葛恕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武将跳了出来,不依不饶道:“凭你这已经离开十来年的老太医随口一句话,就要怀疑太子殿下的身世,你好大脸面!更别提说的什么把脉摸男女,更是子虚乌有!老夫是不信的!”

哦哟。这不是唐将军么?啥时候又和太子殿下走到一边去了?武将们都不大喜欢武艺不算太好的诸葛恕的。众人心中有了猜度。

唐将军不是个笨人,他要保住太子,才能作为给太子的投名状:“秦院使口说无凭,别说是殿下了,臣也不信,臣也不服!”

他家夫人已经因为放利子钱倒霉了,孩子也倒霉了。现在就他一个,他不能再倒下了。

众人又将眼神给了秦漫。

只见后者不慌不忙道:“当年臣知道不妙,却也留了底,做了一份脉象记录,还盖了太医院的印。这脉象记录,臣当年不敢拿出来。可如今也是时候了。陛下请看。”

常希便取了这记录,呈给皇帝看。

皇帝一看,果然是。他一言不发。

但唐将军仍道:“秦院使与太医院诸人还有来往,谁知道是不是借了关系,现盖的印章?”

秦漫却一派高人风范:“这个理由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太医院的旧印。天历四年后,太医院改制,连同印章一概换了。我这痕迹,就是当年天历二年所写。陛下也可请熟通笔墨之人鉴别一二。”

晏首辅心里发凉。这背后之人,竟是做的天衣无缝了。秦院使、旧印……

周学士主动请缨:“微臣颇通笔墨,请求一观。”

皇帝总不能不让他看。

周学士是某届状元,一看便认可了秦漫所说:“秦院使所言为真,确实是当年印记。”他还指着上面的字道:“秦院使大抵心情也有些复杂,所以笔触与其他不同。他写着:三月十五,为皇后娘娘把脉,娘娘已有孕五月,按秦家秘法把脉,娘娘腹中为女。这胎为陛下嫡长女无疑。印章也是旧印,确实一模一样。”

众人都惊叹:原来此事为真!那么,太子殿下果真不是皇后娘娘的血脉么?

这时,晏首辅的得力手下,大学士朱大人出列道:“若秦院使所言为真,那也情有可原。可臣有一事不解,还请诸公想一想,若真如秦院使和满大人所说,太子殿下是晏首辅和夫人韩氏之子,是晏首辅与皇后娘娘做了交易,那么,前阵子的事大家也有耳闻,晏首辅夫妇为何会同意将所出的二女儿嫁入东宫呢?他们可是嫡亲兄妹!”

晏首辅心道,还是自己人给力。的确如此!

诸葛恕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娶了晏知为妾,曾经是他巨大的耻辱。可如今也能拿出来当挡箭牌。是啊,如果真是兄妹,做爹娘的怎么会同意呢?晏知啊晏知,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给哥哥出这一份力。回去后也要待你好些才是啊。

朝臣们一想,确实!若真是换了孩子,别人不知晓,晏首辅和韩氏必然知晓的,难道还能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成了?这委实说不通啊。

太子殿下的东宫智囊团也跳出来助拳:“不错,正是如此。”

“实在匪夷所思。”

问题又被重新抛到了秦漫这里,不少人已经开始用异样的眼光开始打量他。这人想必是太子殿下或晏首辅的政敌派来的,不然怎么会这样?

靖远伯心道,果然大多数人都是从众的耳根子软的,在各有各的道理时,便容易首鼠两端。

可这秦漫,委实是个能舌战群儒的。只见他一拱手,口出惊人语:“太子殿下和晏家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草民不得而知。草民的证据却是实打实的,若晏首辅非要女儿与儿子成婚,也是他匪夷所思,如何怪得了证据上头来?”

轰!

轰!轰!轰!

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秦漫你可真敢说啊。还别说,这话挺容易让人发笑的。陛下还在上头呢。

倒晏派简直喜闻乐见啊。有意思,有意思啊,谁能想到之前已经掀过去的事儿,又被旧事重提了呢。之前晏首辅认了教女无方的错,将女儿嫁入东宫,倒是陛下不大满意,只让他女儿做了个东宫孺人。哦哟,现在好了!旧事重提,梅开二度真香!

感受到平日里尊崇他的朝官们用一种“咦惹”的眼神包围自己,诸葛恕顿时就受不住了,憋得一张脸都发红了。

皇帝是见不得宝贝儿子如此的,忙骂了秦漫一句:“秦漫,说证据就说证据,无端的猜测不要说。如今你的证据不足以说明太子身份存疑,你就敢轻慢太子了?”

他眼神不善,正要借着秦漫嘲讽太子的由头将秦漫拖下去打,那满晖又冒出来了:“陛下,关于太子殿下身世一事,秦院使的家学传承只是其中一个证据。臣还有别的证据。”

皇帝面色更不善了。满晖老儿!还有这个秦漫老儿!两个人加起来都有一百岁了,居然还要欺负恕儿一个孩子!好不容易要将秦漫按下去了,这个满晖又跳出来了!简直是比打地鼠还要头疼的事!

众人也是纷纷怒视:有瓜为何不早点一起吃?你有证据赶紧通通摆出来,一次性锤死太子也就完事了!还非要分批次地摆出来,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