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有“若是”。她诸葛盈不会嫁人,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境地。如此说出来,不过是引皇帝说话罢了。
皇帝本身并不在乎这个问题,他是男人,更是天子,注定不会受到委屈,哦他唯一受到的委屈就是韩氏和晏君乐那对奸夫淫、妇给的。
他只是顺着女儿说的这个情况想了一想,就怒不可遏:“你是朕的公主,怎会有人胆敢对你动手!他若敢动手,朕抄他的家!”
诸葛盈心道,啊这,可是之前韩氏动了她身份,不也活下来了吗,还有晏君乐。
对了,常希总管还和她私下透露过,晏恕曾经求到皇帝跟前,要娶她为太子妃,皇帝当时还犹豫了。呵呵。真是她的好爹呢。
“女儿多谢父皇体恤。”诸葛盈奉承了皇帝几句,又问道:“若是女儿没有证据呢?”
“朕管他有没有证据,谁敢欺负你,朕就收拾他。”这时候又是一个好爹模样了。可诸葛盈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皇帝之所以可以不管证据就惩罚到伤害她的人,是因为强权。可世间的强权,从来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意味着弱者就无能为力,只能任人宰割。
她只能从另一面劝说:“阿爹,您的臣子中,如同张远洋这样的人多么?他们表面看着忠君爱国,实则回到家中,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常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夫妻二人本该是互相扶持,可是若连妻子都可以随意打骂,这样的人,您用起来放心么?”
这个时代,依然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妻子的地位显然是很重要的,是能够荣辱与共的。而如果有些官员,连妻子都不爱惜,很难说这样的人品性好不好。
皇帝本身想劝女儿别想那么多了,反正糟糕的事不会落到她头上的,可现在转念一想,若是有些人对妻子都不好,这样的人对着他这个陛下,只怕是口头一套背后一套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心里说朕的坏话?
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道:“阿盈,你要知道,官员的私德与他能不能做好这个官并无关系。”
诸葛盈颔首:“阿爹说的很是。只是,若一个有能力、私德也好的官员珠玉在前,只怕您也看不上那等空有能力、私德极差的吧。”
这倒也是。
皇帝也没说什么,诸葛盈便以为父皇不想说这件事了,没再纠缠。可第二日早朝之时,皇帝又提到了张远洋一案,并表示,朕希望所有臣民都受到律法的保护,尤其是朝中官员,更要以身作则,家和才是兴盛之本,若有打骂妻子致妻子受伤的,查实后便贬官两级。
众人皆哗哗然。
一时之间,有些官员可以接受,毕竟他们本身对妻女也不错,但有些却不能接受,觉得妻子是自己的,自己想怎么支配都行,虽说这种事还是只要不闹出去,就不会有事,像定侯那样会发疯的阿爹世界上也没有几个,可若是叫政敌抓住了把柄,也是不好。
礼部尚书孔漫顾不得之前定蓟公主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再次出场:“陛下,自古以来,夫为妻纲,若是妻子做得不对,丈夫也不能教导一二么?”
皇帝笑着看他,没有回应。把舞台留给了他的定蓟公主。
诸葛盈对上孔漫:“孔大人说的很是,教导自然无妨,只是何时教导须得拳脚相加呢?该不会孔大人平日里对夫人就是如此吧。”不然你怎么会对号入座。
众人都憋笑不已。
孔漫又祭上了他的老台词:“公主莫要血口喷人!”
“不敢,不敢。”诸葛盈四两拨千斤,“孔大人,请你看一看周围的同僚,他们都没有对陛下所言有意见,显然家中颇为和睦,对妻子也好。”这才将你给显了出来。
“孔大人不必担心,只要你不做那张远洋,便不会降职嘛。”诸葛盈笑着安慰。
孔漫:“……”
他哪里有对号入座?完了,叫诸葛盈这么一说,感觉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似乎在怀疑他的人品。
而定蓟公主这番话,也将很多本来还想跟着孔大人发言的官员都默默地收回了准备出列的脚步。他们可不想步孔大人后尘啊!没听见定蓟公主都说了吗,除了孔漫之外的同僚,都没有一个对陛下所言有意见的。他们哪里敢出来,那不就是对陛下有意见么?
孔漫有些憋屈地对皇帝道:“微臣不敢对陛下所言有意见,公主只怕是误会了。”
皇帝也笑眯眯道:“孔卿别误会公主的意思了,公主不是说你。”
至于他自己非要对号入座,那就没办法咯。
在这一点上,皇帝和女儿保持一致立场,在孔漫看来简直是“狼狈为奸”。
他憋屈地退了回去。
吏部尚书王之庭也出列道:“陛下,微臣觉得陛下此举甚好。这天底下,谁又不是女人生的?谁又没有母亲姐妹女儿?我们做臣子的,已然是站在高处了,更要为黎民百姓着想,以身作则。归根结底,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皆是我大安百姓,是陛下的子民。”
他是没有和陛下通过气,可他也看出了这一举不是没有好处的。上行下效,先从这些士大夫身上开始改变。民间总是男多女少,阴盛阳衰,汉子娶不到老婆的情况多了去了,就会滋生罪恶、影响生计。
扭转重男轻女的风气当然不是一日之功。
大理寺卿刘煜也出言附和。
户部尚书朱不悔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女儿,虽然女儿还很小,但他这个老父亲已经开始担心了。要是我的女儿也像李妙雪那样遇人不淑怎么办?李妙雪运气好,有定蓟公主帮忙,可不是次次都能被公主赶上趟的啊。还是应该有些律法保证才是呢。
于是他也出言道:“王大人和刘大人所言极是。陛下英明神武,微臣甚是佩服。”
刚说完,他就感觉芒刺在背了。那些曾经与他一起反对过公主参政的大人们,都用一种看着叛徒的眼神看着他。
上一次朱不悔没有在公主参政的时候再次出言阻挠,就已经引起了一些不满。而这一次,朱不悔再次站在了公主那一边,更叫他们失望。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朱不悔这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1
众人悄悄对视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朱不悔只当是背上被太阳晒了,诶,就是没感觉
皇帝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大臣支持他的话,顿时大悦。
诸葛盈心里也有些高兴,虽然降职两级算不得太严重的惩罚,按她来说,家暴应该拉去蹲监牢才是。可世情如此,现实总不能立刻和幻想相匹配。
俗话说得好,步子走得快,就会扯到那什么。
而且她原以为皇帝都不管这件事了,没想到他今日还会提出。其实降职也不轻了,毕竟很多人都是寒窗苦读一路辛辛苦苦考上来的,之后升官也是勤勤恳恳,摸爬滚打,若真是因为家事耽搁了仕途,才是划不来呢。
诸葛盈心满意足了,其他的改变,就留给她日后去做吧。
由于对皇帝满意,她也对皇帝笑着眨了眨眼。皇帝接收到女儿的信号,感觉很是受用,朕就是这样的好爹!
下了朝,诸葛盈前往户部做事,却见出了宫门不久,朱不悔被几个大人堵住了。
那几个人都怨怪朱不悔,说他两面三刀,说好的一起把定蓟公主搞下台,怎么就这么快投敌了?
朱不悔摇摇头:“我可没有反对公主。再说了,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之前是我不了解公主,现在我知道,公主也是一个一心为民的人,无关男女。”
那些人有些生气了,尤其是孔漫,他愤怒地指着朱不悔的鼻子骂:“总有一日你要后悔!”
朱不悔谨慎地和他们拉开了距离:“我不会后悔的。你们也不要固执己见了,还是要打开眼睛好好看才是。”
作为同僚,该劝的他都劝了,他们还不听,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公主做的事,对他女儿有利,他朱不悔就第一个赞成。
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吧。
诸葛盈听到了全程,但也怕被他们撞见了场面尴尬,于是“贴心”地离开了。
走开几步,本要上马车,却正好遇着了曹宣。
这还是她知道他也在李妙雪的事情上帮忙后,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诸葛盈没有说“谢谢”,也不必说“谢谢”,只是笑着问好:“在吏部可好?”
其实曹宣一开始想去的是兵部,可是没有办法,被王之庭要去了。如今在吏部也过得挺好。“王大人正直能干,跟着他能学到不少。”
话音刚落,他又转了话题:“其实陛下今日此举,只能防住那些本就不对妻子动手的大人,和两可之间,对妻子不好不坏的。那等本就对妻子动手的,只会更加隐秘地动手。”这样的人,心里的恶念是止不住的。
可惜遭殃的终究是相对弱势的女子。
诸葛盈何尝不知道曹宣说的道理。像刘煜、王之庭那样人品好的,本身就对妻子敬重有加,根本不会动手。有一些心中或许有恶念的,也会因为陛下的不允而不再这么做,起码是对妻子不会打骂,毕竟张远洋的前车之鉴还在呢。他们会权衡利弊,会犹豫,男人大多都是趋利的,如果为了打老婆就让自己寒窗苦读的功名没了,才是吃大亏。
只有对那些死性不改的,极端恶人,才会没用。
“总有一日。”诸葛盈没有说后面,导致这句话就像一句病句,可曹宣听懂了她的意思,上前一步,低声道:“人力总归有限,公主也莫要太过逼迫自己。”
是了。诸葛盈总想着尽善尽美,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完美。
她笑一笑,便如春花,晃得曹宣眼睛都放大了些。“多谢从嘉开解。我去户部了。”
“好。”曹宣轻声应了,目送她远去。她走得太快,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二人的叙话终归只是一会,还是投身到各自的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