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被灯光填满,连路云川的眼里都映了些细碎的光。
以前见过吗?
可能吧。
路云川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路杳那双很会骗人的浅色眼睛,他见过那双眼睛盛着狡黠、盛着不加掩饰的打量,偶尔还会带着点挑衅般的恶意。
但很久以前,他也见过这双眼睛的其他情绪,比如单纯、委屈、欣喜。
虽然路杳不记得了,但他们两个人,以前确实是见过的。
路云川第一次见路杳,是在路家老宅。
那时路云川十四岁,路老夫人已经去世了,路老先生也已病重,只有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聚在一起,过着形式上的年夜家宴。
那时候,路家老大已经结婚,还有个七岁的儿子,老二和他年纪相仿,而三姐也早已大学毕业,在这样的家里,他一个小孩子显然有些格格不入。
事实上,这个原本就亲情淡漠的家里,除了三姐,没有别人把他当家人。
因此,那年的除夕,这一家人像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只等着年夜饭一吃各回各家了事。
而在那之前,他们在同一屋檐下各干各的事,路云川一个人觉得没意思,就在老宅里转悠。
从路老夫人去世后,他就一直和三姐住在一起。现在的路家老宅是老大他们一家在住,路云川没怎么来过这个地方,每次来,他都喜欢在后院的花园里转转。
只是现在正是冬天,后院里的花都枯死了,连树也都只剩了些枯枝败叶。
路云川兴致缺缺,他一直绕到老宅后门,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院子里那一片枯死的花。
他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手冻红也没有察觉。
他不大想离开这里,直到听见有哪里似乎传来另一人的低声啜泣。
路云川愣了一下,起身从老宅后门进去,寻去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顺着走廊往里去,发现有扇门半开着,看起来是间很大的舞室,里面有个靠着墙抱腿坐着的小家伙。小男孩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在哭,他刚才听见的啜泣声大概也源自他。
路云川敲了敲门。
小男孩似乎被吓了一跳,他整个人一抖,转头看了过来。
那是路云川第一次见到路杳。
那家伙皮肤很白,一哭起来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脸上都是没干的泪痕。他留着短发,黑发天生带卷,看着像是混血,长相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一双眼睛很特别,是十分少见的灰绿色。
路家大哥的夫人来自西欧,眼睛的颜色和男孩一样。路云川知道她有个七岁的儿子,看来就是面前这位了。
“你是谁?”
路杳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发现自己在哭,他抹了把眼泪,看着路云川问。
路云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样和他介绍自己。
他只看着男孩,问:
“你哭什么?”
路杳当时七岁,小孩子心性,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会乖乖答了:
“练舞摔倒了,不想练了,疼。”
“那就不练了。”
“不行。”小孩子还在流眼泪,带着鼻音,说话的声音软糯糯的:
“妈妈要我练。”
“那就揉一揉,继续练。”
“疼。”
话似乎说到了死胡同里。
路云川眼看着这家伙又有委屈要哭的趋势,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不太关心大哥家的小孩疼不疼哭不哭,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小孩跟自己有点像。
没有家人的陪伴,在节日里,一个人孤单地待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只是不同的是,他们两个人,一个的孤单是因为丝毫不被在意,另一个却截然相反,他孤单,是因为身上承载了太多期许。
路云川回到老宅主厅,拿了一块草莓奶油蛋糕,折返去了舞室。
他回去的时候,路杳显然有点意外,而后,他就注意到了路云川手上的奶油蛋糕。
路云川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孩子,只知道小朋友大概都喜欢吃甜食。
他把手里装着蛋糕的盘子递给路杳。
“这是什么?”路杳眼睛哭得有点红,但闻到那香香甜甜的味道,他确实止住了眼泪。
“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