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不让我吃这些……”
路云川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才会在这浪费时间:
“我拿走了。”
“等等!”大概是见他真的要走了,小朋友有点着急,伸手拉住了他大衣的边角。
路云川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小朋友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
那块蛋糕最终还是进了路杳的肚子。
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年,但路云川依旧记得那小孩当时的模样。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蛋糕的味道,吃相都几乎有些狼吞虎咽,嘴角脸颊糊得都是奶油。
只是那天过后,他再没在路家老宅见过路杳。听说,那年春节过后,他就被送去了伦敦。
后来,路云川偶尔也会想到多年前那个在舞室里因为练舞摔倒而哭鼻子的小孩,他会想,那个不喜欢跳舞的小孩,后来有没有继续跳舞,还会不会因为摔倒、不想练舞而难过到哭。
他也会想,当年走之前,应该多和他说句话。和他说,不喜欢的事情其实不用做,无论什么人用什么样的理由要求你,只要你不喜欢,拒绝就好,没人有资格怪你。
只是路云川从那之后再没听过路杳的消息,也终究没机会补上当年那句被遗忘的话。
而等他再次见到路杳,已经是十二年后。
他第二次见到路杳,是在大雪纷飞的墓园。
那时路杳刚十九岁,听说他刚完成人生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场表演,那场表演后,他成了皇家芭蕾舞团最年轻的首席舞者。
讨厌跳舞的小孩最终还是带着不属于自己的梦想,站上了最大的舞台。
也是那年,路杳父母在去机场的路上遇见车祸,双双去世。
路云川没赶上路氏夫妇的葬礼,出于礼节,他另选一日,单独去他们墓前祭扫。
路氏夫妇的墓地选在清静的庭园里,那时,京城正是冬日,天空灰蒙蒙一片,没过多久,下起了鹅毛大雪。
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在地面和树上落下一层白。徐管家在身旁为路云川撑起伞,同行在雪间。
只是等他们到时,路氏夫妇的墓前已经有人了。
那是个高挑清瘦的少年,留着半长的卷发。这样冷的天,他身上的衣衫却单薄,但却像是一点不觉得冷,即使他的手指都被冻得通红。
少年一身白衣,像是和雪色融为了一体。只是他怀里还抱着一束火红的花,远远看着像是红色的玫瑰,只是这个季节并不是玫瑰的花期,路云川猜,那大概是红色的月季。
路云川没再继续往前,他站在树后,没去打扰墓前的少年。
身旁的徐管家也停了脚步,和他一起看着雪幕中的那人。
他看见少年弯下腰,把那束花放在了墓碑旁。
随后,他脱了鞋子,赤脚踩在雪面,后退半步,立起足尖、展开手臂,在一片白茫中跳了一段舞。
后来,路云川才知道,路杳跳的那段舞节选自芭蕾舞剧《天鹅湖》,这场独舞让路杳被正式提为首席,也是这场舞,让路家夫妇买了一早去伦敦的航班,结果永远留在了去机场的路上。
那天,大雪落在路杳如墨的发上,落在他的眼睫和肩头。
风和舞步一起带动他纯白的衣摆,衣摆卷着落雪旋转飞扬,他呼吸间的白雾溢散在空气里,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步伐轻盈,美而有力,似乎下一秒就会生出翅膀飞往天空。
那画面在雪中格外凄美,像是舞者最后的绝望悲鸣。
路云川远远看着那人,眸中随之多了些看不清的情绪,连心里都泛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痛。
旁边的徐管家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这位是路昌先生家的小少爷。”
路云川听见了,但没有应声。
徐管家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芭蕾舞能这样美,跳得真好啊。”
“嗯。”这回,路云川淡淡应了一声。
他最后看了眼雪中独舞的那人,弯身将手里素色的花束放在了身旁的树下。
他没去打扰那人,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没被任何人发现。
京城的雪纷纷扬扬,落在墓园的碑上、落在少年的发丝和眼睫,也落在深色的伞面。
“不去打个招呼吗?”
“不了。”
路云川背对那人一步步行远,他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一片白茫,略微有些出神。
时至今日,路云川仍旧记得当年在舞室里哭泣的小男孩,无助又孤单。
现在时过境迁,那人大概不会再流眼泪了,但那双浅绿色眸子里却像是落了雪。
他没叫一句痛,没诉一句苦,但起舞时,却比谁都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