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与她的翩然若仙仪态所截然不同的神光。
狄飞惊见过太多的人。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的说法,在江湖上早有传闻。
说的便是倘若一个人没有朋友、无人了解又或者是惹上了什么麻烦,都可以去找狄飞惊。
可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将超然物外的冷淡与燎原之火结合得没有半分违和感。
而现在这道目光锁定住了他所在的位置。
她才朝着袖口处裸露在月光下的手腕看了一眼,甚至还未将手中剑收起,就已经毫无征兆也无犹豫地看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这目光如她的剑光一般极具进攻性。
更不必说她仿佛丝毫不受重力牵制一般,青白双色宛如匹练掠空,上一瞬还在屋顶上,下一瞬已经迫近到了他的面前。
与她身形同来的自然是那把才杀了九人的剑。
这同样是极具进攻性的动作。
须臾之间,剑已经指在了他的脖子上。
狄飞惊的颈骨断了,抬不起头来。
这一点天下皆知。
所以哪怕这一道暗夜中白虹一现的剑光,无声地穿破了窗棂,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依然没有抬起头来。
那把纤细剔透的轻剑,剑身上浮动着幽微的剑光,收势未及地擦破了他的侧颈。
一道极细微的伤口,在他薄得能见颈下血管的皮肤上浮现了出来。
这道伤口又化作了血痕,沁出一抹殷红之色来。
但凡换个人被这样的一把剑指着,怎么都该跳起来与对方交手了,就算明知不是她的对手,也该有点反抗之意才对。
可狄飞惊不同。
他只是抬手捏住了剑刃。
江湖上与他抬不起头来一道的传闻是,狄飞惊好看得让人一见知道是狄飞惊。
这位六分半堂里有低首神龙之称的狄大堂主,将自己的手抵在随时可以削去他手指的剑锋之上。
他的脖颈之下,那把才杀了人,虽不沾血却依然能闻到血气的剑,也正昭示着其危险性。
他却仿佛不曾看到这把剑再进一寸就能要了他的命一般,在此刻抬了抬眼。
一个垂首坐着的人要如何看人——
执剑之人看到的便是他俊秀的眉眼微微上抬,漆黑得有些发蓝的眼珠向上而动。
在那双为人所见便绝不可能忽略的眼睛里,从眼珠边缘晕出的墨蓝色,被慢慢浸透在占据更多的眼白之中,泛着一抹明利的清波。
这道眼波同时也倒映在了她的剑上。
恰好有他脖颈上一点血珠滚落,在冰白的剑身上滚落,仿佛一线血箭穿过了这倒映着的明眸,有种异样的惊心动魄之感。
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极淡,屋中人的肤色也淡得近乎透明,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种迷离的白光梦境里。
在这种冷浸寒月的光影中,狄飞惊的唇色也很淡,淡得只比这把剑的剑光稍暖些许而已。
至于那唇有没有如他的眸光一般映照在剑上,或许就连执剑之人也说不清。
他分明是个在剑前俯首的姿态,她却只看到他的唇角泛起了一点上扬的弧度,在启唇开口的时候,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与他的面容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呼应。
“久违了,霍姑娘。”
“霍绫姑娘。”
像是为了怕她觉得自己是在瞎扯一个旧相识的关系,狄飞惊又跟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