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惊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倘若直言相告,说不定便从她口中说出一句“雷总堂主觉得文雪岸此人可堪为伍,是否也是当杀之人。”

而六分半堂中绝无一人有这个拦住她的本事。

所以他当然得斟酌斟酌用词,甚至得换一种完全与此事无关的表达方式。

这或许是对她的欺骗。

但昨日的心神之变后,他必须找到一个凭证——

一个证明他还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以六分半堂为先的证据。

他沉吟片刻后问道,“总堂主觉得,倘若目的能够达成,用些必要的迂回手段是否可行?”

雷损顿住了脚步。

狄飞惊波澜不兴的沉静面容上,蛰伏着一种让人觉得心惊的谋划之色。

这样的神情在多年前雷损便见过,当时他给出了个让他觉得,这将会是他一路走来最大助力的答案。

这反而比他直接承诺自己会做到,更让雷损觉得心安得多。

念及此处,他伸出完好无缺的那只右手拍了拍狄飞惊的肩膀,“你自行决断就是,总归不会叫我失望的。”

狄飞惊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并未看到霍绫在那花树之下,等到推门进屋,才看到她站在另一扇并不正对着院子的窗前。

早上他去见总堂主之前,眼中的异样自然不可能瞒得过霍绫的眼睛,而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出口,就已经让狄飞惊有种心思都被她窥破之感。

现在她同样没有出声,只是身着白衣、赤着双足,踩在屋中还因为春寒发凉的地面上。

她怀中抱着她那把冰透的长剑,以剑柄靠在肩头,看起来是一副沉思悟道的模样。

但只是一回眸间,狄飞惊便已有种她从九天之上神光一瞥,望进了污泥漩涡之中的他的错觉。

她身上的颜色本就极少,少了青衣外披便更少了。

发色的银白,身上的白衣,以及赤/裸在外的双足呈现出一种莹白如玉的状态,只有耳侧的曲形金钩与发间金环,还有那腰间的一缕彩绦是这一片皓白中的色彩点缀。

但她身上有种并非视觉可见的浓烈颜色。

就仿佛是一种妍丽到极致而反归于朴素的视觉撞击,交汇平息在最后的一片素色中。

狄飞惊也说不上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垂眸下落的目光看到她以如在云端的步履走来,更有一种心头一震之感。

而这绝非因为昨夜难以言喻的梦境,才让他有此种感觉。

“你似乎有话要说。”霍绫的声音在她脚步停下之后响起。

“剑君明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眼前所见之色,他本在回到这他再熟悉不过的屋子之前,已经在头脑中预演过的说辞,在他的唇齿之间转圜,险些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双赤足停在他深色的长靴之前,有种异常鲜明的颜色对比。

“那个糟老头子找你说了什么?”她唇角含着一缕微冷的嘲弄之色。

狄飞惊很清楚,他跟雷损之间的对话绝无可能落入霍绫的耳中,却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种被人剖开了心肺,将其中的弯弯绕绕都摊开在她面前的暴露感。

“总堂主想劳驾剑君出手一次。但不只是为了六分半堂,也为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