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今上撑腰,又有他阿耶让出太子之位在先,只要不肖想皇位,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他越胡闹天子反而越放心。
明知将那少年惹得火冒三丈,他还是噙着笑,悠然自得地晃着扇子。
“难道豫章王眼里,就没有人能当得上绝代佳人?”赵清晖不依不饶。
“那倒也不是,”常与他一起厮混的梁国公嫡次子杜二郎笑道,“真正的绝代佳人,他倒也曾见过一对。”
“一对?”众人来了兴致。
杜二郎老神在在地颔首:“是一对母女。”
“是哪家的女眷?”有人问。
杜二郎笑道:“那时候他才七岁,在宫里见到东安王府的萧夫人母女,扯着萧夫人的袖子,哭着闹着要她将女儿许给他,那萧家小娘子比他还小一岁,豁着一颗门牙,差点没将他胳膊拧下来。”
杜二郎提起这段轶事自是打圆场的意思,众人都捧场地笑起来。
偏偏赵清晖是个不近人情的,冷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萧家的母夜叉,豫章王的眼光可见一斑。”
萧同安长年生活在边塞,萧夫人留在京城为质,女儿萧泠却随父亲住在魏博,只在年幼时回过一次京城,是以京城没多少人见过她,因她战功赫赫,便有许多人传她生得筋肉虬结、面若莽汉,是个母夜叉。
萧泠入京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赵世子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自然没见过萧夫人母女,只是因为豫章王看低他心中神女似的表姊,便要将他推崇的也贬损一通。
众人都有些尴尬,杜二郎正想说点俏皮话圆场,却有人先出声了。
“斯人已逝,赵世子如此诋毁一个逝者,一个大雍功臣,”桓煊撂下茶杯,冷冷道,“武安公就是这样教子的?”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阁中一时落针可闻。
赵世子一张巴掌大的尖脸顿时涨得通红,但是统领神翼军的实权亲王可不是桓明珪这样的闲人,便是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当面顶撞。
他只能强忍着这口气,把恨意都凝聚到阴鸷的眼神里。
他自问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懂表姊,更珍惜表姊,偏偏众人都说齐王痴情,其实呢?心上人被诋毁,他事不关己一声不吭,倒为了只不相干的母夜叉出头,真真可笑。
赵世子将齐王视为仇雠,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桓煊却懒得再看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就在这时,始作俑者桓明珪却道:“刚说绝代佳人可遇不可求,这不就来了一个。”
又回头对那幕宾道:“今日的榜首选出来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循着他折扇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衫,头戴帷帽的女子从佛堂里走出来。
杜二郎端详了一会儿,挠挠腮帮子:“我只看得出那女子腰很细,腿很长,可看不清脸,怎知美不美?”
桓明珪笑道:“这便是考验眼力的时候了。”
他用折扇点了点那素衣的身影:“一般美人看皮相,绝代佳人看风骨,你们且看那女子的身姿,刚中带柔,柔中带韧,再看她步态,毫无矫揉造作之感,却又丝毫不显粗鄙可恶,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风韵……”
桓煊听见“刚中带柔、柔中带韧”几个字,不知怎么有些耳热,喉咙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向着阑外望去。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当然看不清脸,何况那女子还有轻纱遮面。
但许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之间存在某种感应,他一见那身影便认出了是那猎户女。
桓明珪还在滔滔不绝,众人都不信他眼光这么毒,他也被挑起了胜欲,兴冲冲道:“你们若是不信,便跟小王打个赌如何?赌注随你们定。我们且去看个究竟,若那果真是个绝代佳人,便是你们输。”
杜二郎道:“寺里那么多人,怎么找?”
桓明珪道:“她总要出寺的,咱们在山道旁等着,守株待兔。”
众人也叫他激起了兴致:“有趣,我们且去看看,子玉这双眼睛是不是真有他吹嘘得这么了得。”
正要相携下楼,身后却响起个冷冷的声音:“你们贵为宗室,却学那些登徒子胡闹,成何体统。”
说话的正是齐王桓煊,在场众人他的身份最高,权势也最煊赫,他既发了话,这场赌约便不能作数了。
桓明珪哀怨地望着堂弟:“看一眼都不行么?如斯佳人,这回错过了,下一回还不知能不能见着……”
桓煊没答话,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桓明珪知道自己今日与那佳人无缘,也没了观美的兴致,悻悻地让那幕宾收了“美人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