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断重复着她的话:
——“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们放过彼此吧。”——
天婴,我无法放过自己,只能做到放过你,这一百年,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星辰看到六尾狐一步步走近,她便一步步后退。
六尾狐的脸上有一道指甲印,当时自己抓她脸时在指甲上面施了法,伤口被灼烧,不能恢复。
六尾那张曾经艳压三界的脸如今有了一个瑕疵,就像美璧上一道裂痕。
星辰一步步后退,她看着六尾,“你要做什么?我是去和亲的公主!”
听到“公主”二字,六尾狐笑出声来,“公主?事到如今你真的还觉得自己是公主?还是曾经那个被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
“醒醒吧,主上他捧在手中的明珠只有一颗——就是小天婴。”
“对了,她岂止是主上的掌上明珠?她更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是他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宝贝。”
“你伤了她,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
星辰不断摇头,“我不懂,我不懂,那只乡下兔子到底哪里好?”
六尾狐摇了摇头:“你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星辰想要逃跑,却被六尾施了法术困住。
六尾厉声道:“把她给我捉住!”
星辰哭喊道:“你们好大胆子,放肆!放肆!我是要去和亲的公主!”
但是不待她话说完,就被两位圣甲兵按在地上。
六尾活动着自己的十根手指,纤纤玉指顷刻间变成了狐爪的模样,上面的指尖每一根都两寸来长,尖锐无比,散着冷光。
星辰:“你,你做什么?”
六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欺我之人,我必以百倍奉还。”
只听见一阵阵凄惨的哭喊尖叫。
六尾用指甲在她脸上划了一道道网格,若说六尾的脸是美璧上的一道裂痕,那星辰此刻整张脸用稀烂来形容也不过分。
哪怕星辰母妃在世,也认不出她。
不仅如此,六尾还在她破了相后,扯着她的头发扯着头皮拖到了镜前,让她将自己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耳边吐着热气:“看看,曾经清丽不可方物的天界第一美人,现在什么样?”
星辰在惨叫声中被自己吓晕了过去。
然而星辰以为的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六尾依然将她送上了和亲的仙撵。
穷奇听说容远居然单方面给自己强送了一个仙族公主来和亲,一怒之下准备将这送亲队伍一举歼灭,但是看到送亲的六尾狐时,却最终放下了手中的大弓。
这是天婴引荐给他的人。
他放了送亲队伍一条活路,让里面的公主下来。
在他旁边的将领粗暴地扯下星辰头上的盖头时,就连这些妖都吓得大喊:“什么妖怪啊!”
穷奇大怒:“容远这厮,居然让这么一个丑得比鬼还丑的女人来羞辱老子!”
他的黑鸟在天空徘徊,用呱噪的声音道:“啊,太丑了,啊!我眼睛要瞎了太可怕了啊!鬼啊”
星辰一生被夸美貌,如今丑得让穷奇都吓了一跳,受此屈辱,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但是偏偏,她没有自尽的勇气。
穷奇怒道:“啥玩意,这么丑,这皮我都不想要,拖下去活埋了吧。”
星辰眼泪留下来落入了她未愈合的伤口之中,痛得她流了更多泪,“大王饶命。”
这样一喊,面目更显狰狞。
这时候六尾在一旁道:“星辰公主在九重天没少‘照顾’天婴,要不还是请大王饶她一命。毕竟这是一位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公主呢。”
穷奇听到此处冷哼一声,“容远这厮,心就是又狠又脏。这种事情,他都要利用我。”
他冷冷看着星辰,道:“好啊,本王饶你一命。”
星辰正要磕头跪谢,穷奇接着道:“废了修为,拖去万魔窟。”
星辰那双布满血丝空洞的眼震了震。
星辰听过万魔窟,那是比人间贫民窟还要贫瘠凶残的地方。
穷奇看着她,偏着脑袋道:“我特别想看高高在上的天界公主,在外面魔界屋檐下面瑟瑟发抖地躲雨,爬在地上舔潲水填肚子的日子。”
“毕竟你这张脸,卖到窑子,都没谁要。”
星辰保住了命,却在绝望之中生不如死。
她在万魔窟流浪,过着最低贱的生活,终于明白生在泥潭,那些上等人却从来不给予自己一丝怜悯的滋味。
终于也明白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终于成为了自己口中那些最卑贱的存在。
至于六尾狐没有继续跟容远,也没有投靠穷奇,她说她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开一家法宝铺子,过过小日子,看看自己这一生到底想要啥。
她时不时地给桃源村的天婴写信,将她知道的一切飞鸽传书给自己。
容远收拾完当日的仙官后,并没有追缴其余仙族,甚至没有去找穷奇算账。
说不知道他又在谋划什么。
天婴隐隐觉得,也许只是因为他累了,不想再生战乱。
而至于容远为什么一定要杀孤神,他没有解释。
而世人都以为他与女娣,是为了夺得孤神的神权。
天婴对此并不认可,天婴觉得容远内心真正渴求的并不是权力,前世的他应该已经到达了权力的顶峰,若他贪恋权力,为什么会扭转时空?
天婴觉得他或许只是渴望摆脱孤独。
他又怎么会再去走上孤神这条注定孤独的路呢?
她还犹记当初,容远手持兵符调动九十万圣甲兵,整个孤神殿上杀戮漫天。
他撑着疾空伞在血雨腥风之中,踩着带血的碎石从容不迫地向自己走来,姿态娴雅,不徐不疾。与那漫天厮杀的神殿格格不入。
当时的自己吓得坐在地上。他收了伞,迎着梅花般的血雨,蹲在自己面前。
那三对翅膀在身后挡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线,将自己与那残忍的世界隔绝。
那双宝石一般妖冶的红色双瞳,似有千言万语,充满了混沌的挣扎和犹豫。
最终他终于正视自己,最终眸中的情绪慢慢沉淀,变成了消沉与悲哀。
他用带血的手轻轻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走吧。”
天婴微微一愣,看着面前这已现妖形,带着几分妖冶却依然风神隽永的青年。
她有些害怕地想往后面缩一缩。
容远:“去你的桃源村。”
天婴本来准备摇头。容远执着她下巴的手却让她的头动弹不得。
容远:“在桃源村过你想要的日子,嫁一个你想嫁的人。”
容远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天婴感觉到他的手在渐渐收紧,让她感觉到了有些疼痛。
他也知道她有些痛,有些强势却又绝望地希望她能记得自己。
这话从容远的口中说出来诡异又让天婴感到诡异又惊愕。
他智取了烛比的命,利用穷奇,连环计生擒了饕餮,做局名正言顺获得了九十万的兵权。
他的话真假难辨,仙妖两界都被他翻弄于股掌之间。
而那样一个要重启时空的人,居然现在说让自己去嫁人?
听起来都毛骨悚然。
容远想了想,艰难的道:“那个秀才……你若喜欢,便嫁吧。”总比桃源村其他阿猫阿狗好些。
天婴瞳孔地震,只以为他堕妖之后在说反话,吓得有些发抖。
容远用指腹一点一点描摹她的脸。
天婴,你以为我舍得吗?我等了数万年,逆转了两次时空,终于等到了你。
可你为了摆脱我,却要用燃魂术燃尽七魂六魄,宁愿永不超生,永不入轮回。
你若魂魄尽消,永不超生,我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他看着她,一双眼中带着了无奈,“去吧,不准再提燃魂术的事,不然我马上把你抓回来。”
这一世自由自在地做一只快乐的小兔子。
一切的罪孽都由我来背负。
即便如此,天婴一双受惊幼犬般的眼睛还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远。
她不知道容远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容远松开钳住她下巴的手,三只修长的手指立了起来,“我容远对天地发誓,永生永世绝不伤害桃源村村民半分,若是违誓,便让我……”
便让他如何呢?
他又还有什么可以失去?
他除了一身使命,三生执念,除了满目疮痍,他还剩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