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蹒跚不稳,我从他肩头跃下。卡莉奥佩自它犹疑的抓握间脱身。猎物战栗着,它猩红的双眼像两扇封闭着纯粹鲜血领域的窗户般发着红光。卡莉奥佩没有逃跑。她仍旧抓握着一片刀刃,高高举起并刺入猎物其中一只发红光的眼睛。它的头猛地回转,但它离陨落尚远。
它举起手来,火光撕裂了这片被染红的幽暗空间。
时间停止了。万物止息了。
当年我还未理解我的天赋,或者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种天赋。有时我无需睁眼即可视物。有时我可以获知事情无需理解方式。有时我会陷入遍布金黄色与火焰的梦境。在火焰冻结的那刻,我感受到卡莉奥佩的心脏最后一次咆哮般的跳动,并触碰到了她杀戮者的思维中参差不齐的寒冰。
恐慌将我淹没。我无法动弹。所有我能看见的一切只剩下一个鲜血淋漓的人站在我面前,它装甲上潮湿的甲片被静止不动的射击外焰照亮。
整个世界骤然后退,怒吼的火焰的喧嚣将卡莉奥佩最后的呼吸掩盖。然后此地徒留寂静,以及液体缓缓敲击金属的声音。我无法动弹。我也不想动。我的皮肤湿漉漉的,口鼻被枪火的烟气填满。我再次陷入盲目,但不知何故我仍可视物。
所有我能想到的只剩下我又一次陷入孤独,以及现在开始我将永远独自一人。
面前的人垂下了他的武器并转向我。他缓慢举起一只手,摘下了头盔,在这之内的头部宽大而又无皮,用他仅剩的一只纯黑的眼睛瞪着我。血液从另外一只被损毁的血淋淋的眼窝里渗出,顺着脸颊向下流淌。接着他开口说话了,他的嗓音几乎是一句耳语。那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以后,很久以后,我想我明白了。即便当时不懂,现在也知道了。
“我为你而来。”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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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军团的初次征募人员皆来自沉于远古泰拉地底的监狱。广阔的洞窟中填满了千年以来的半毁废墟,此处生活着触犯了他们领主律法的男男女女。罪犯们从未重获光明,呼吸过自由的空气。在这片无光的土地上没有法律,亡命徒们整日过着行走刀锋的生活……被黑暗包围,在死亡中崛起,那些能存活超越一个世纪的人们已经成为了一种苍白、寂静,行动无声的生物。“暗夜之子(the night children)”,犯人们是这样称呼自己的,而且即便是最为野蛮的杀手也无法将他们找出来。
————来自《荷鲁斯大反叛第二卷:大屠杀》93
莫尔提纳,萨拉贡内飞地的第二十七任提督,啪的一声立正,他的心跳得飞快,双眼睁大,张口吐出沉重的呼吸。他转头,冲着洒满整个议会间的洁净灯光眯眼。
“长官?”
哈希娜正看着他。她的人造假脸无从显露任何表情,然而困惑在她眼中闪烁。在她身后,其余的副官与参谋等待着,在紧张的沉默中挪动身形。
他再次四处张望,呼吸仍旧沉重。精雕细琢的镀金人面嵌在墙壁上的壁橱里看着他,空洞的双眸反射着灯光。
“一个噩梦。”他安慰自己,低头俯视自己从绒布套的末端伸出来的打颤的手。“是的,只是个噩梦。”再抬头时,他正好瞧见了聚集此地的副官们相互交换目光。
“长官……”托莱克第一个开口,目光游移。这个年轻的卫队长看起来并不置信,舌头停留在银色的牙关间。“你并没有睡着。你召集我们前来此地共商第四项目的进程。你刚刚就在说这个——”
提督这才回过神来,那些忽如其来的恐慌,警铃的高声鸣叫……为什么他们还像牲口一样站在这里呢?为什么他们刚刚还在盯着他看?
“离袭击者入侵还有多远?”他急匆匆地扑向桌前,点触着放在上面的全息数据显示器。“我们的伤亡率是多少?”他的双眼一目十行地浏览着锥体状的发光数据,寻找署地内守备军队的目前状况。
克里米诺,他的第三任贴身护卫,下一个打破沉默。
“主子,没有袭击者。”
“他们在这!”他咆哮着,握拳击打办公桌的石质桌面。“你敢不对我撒谎吗!”那些画面缓缓爬回了他的脑袋,飞地在布满伤痕的暗色苍穹下被战火焚烧的画面。他冲向窗户,手掌猛拍百叶窗的开关。镀金的塑钢窗叶折入窗框中。“他们是——”
明亮而又洁净的阳光,自洁净的天穹中照耀着署地中的尖塔与圆屋顶。他后退,在光照下眯起眼睛。
在这里,所有一切未被黑暗与火焰触碰。他眨眼,炮火与硝烟仍旧粘附着他的记忆。他缓慢转身,面向他的参谋人员。他们都在看他,而且他可以瞥见他们脸上的不自在。
“有什么不对吗,长官?”哈希娜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张嘴开始发表讲话。
在他身后,黑色的云朵侵染天空,就像墨水洒在白纸上。自那四处蔓延的暗夜里,战火从天而降。他张开嘴,然后——
他醒了,漫长的梦境终究融入了遍布周身的真实梦魇中。
警铃尖啸,灰尘从天花板掉落,覆盖着窗户的金属百叶窗在窗框里震颤。武装卫兵挤满了门外的空间。副官们冲着彼此吼叫。桌面上的全息显示器一闪一闪地来回对焦。地图、数据、信息在静电干扰下发出嘶嘶声,讲述了一个毫无真实性的故事。扭曲的哀嚎声来自高高嵌入墙壁的讲述者们。哈希娜重重捶打着通讯机箱的开关,冲着卫兵咆哮要求帮助,要求报告。她的嗓音因恐惧显得滞涩嘶哑。
通讯器忽然发出砰地一声,紧接着有人尖声喊叫,随后一片沉寂。一个声音响起,来自说话者的扩音器,就好像从房内传出来的一样清晰。
提督认出了这个声音。是托莱克。卫队长一小时以前就已动身前往北部的阵地。
“长官……”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不声不响,没有动作。
“长……长官……”
提督向前靠去,双手紧握成拳抵着桌面。
“托莱克,情况如何?”
一阵杂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起初低沉压抑然后忽然升高。这一秒提督并没有认出来——然后他意识到是托莱克在哭泣。
“他们……他们挖掉了我的眼睛,长官。他们砍下了我的手。他们还说,在我说完这些话后会割下我的舌头。他们说,现在我已经属于黑暗了。”
“托莱克——”提督开口,狂怒混杂恐惧在他血液里奔流。
“他们说你在这之前就必然已知他们的判决……”湿漉漉的啜泣打破沉默。“他们说……他们说,他们为你而来。”
提督瞪视着通讯器,他的舌头仍完好呆在干燥的口中。在他身后,百叶窗停止作响。“是谁,”他开始竭尽全力将威严注入自己的嗓音之中。“你是谁?”
新加入的答疑之声是轻柔的,因失真而显得尖锐,在议会间回荡。
“我们是天谴。”
通讯器关闭。那一瞬他并未动弹,随后缓缓面向窗户。百叶窗哗啦一声打开,于是他——
他醒了,寒冷淹没了他,一声吼叫垂死在他唇角。他跌跌撞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腿磕在了硬物的边角上。疼痛的啃咬使他大叫出声。
真痛。那意味着他正在经历的一切是真实的,而不是无止境的噩梦的另外一部分。
他尝试着眨眼,却仍旧什么也看不见。他伸出手来,感受着他刚刚磕到的桌子抛光打磨的表面。开灯的按钮应该是在——
他的手指触摸到了某样温暖、潮湿的东西。他迅速缩回手,心跳如锤。
水。那一定是水,他想。他搓了搓手指。指尖的液体有些粘稠。大概是在撤回来读报告前点的甜酒吧,他想象着踢到桌子时酒液会如何从玻璃杯中溅出来。他再次伸手,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台面。他找到了开灯的按钮,按了下去。
房间里注满了灯光,以及尖叫声。
他醒了,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尖叫声在喉咙里震颤。他正坐在地上,背靠在窗台下的墙壁。房间里很暗,一阵令人作痛的脉冲漫布在空气中,就像一台运转中的机械的轰鸣。他觉得他还在做梦,这只是——
我将头盔上的目镜点亮,从先前蹲在他身旁的地方站起来。这个提督尝试着再次尖叫,却被一阵呕吐替代。我俯视着他,包围在我脑袋周围的灵能风帽上的水晶矩阵开始发出苍白的亮光。
“你是谁?”他抽噎着,“在这做什么?”
“你知道我是什么。”
他的眼睛瞪视着我动力甲上的午夜色甲片、闪电涂装与鹰翼徽记,以及胸甲上的铜质太阳圆盘上蚀刻的数字。我倚着我的法杖,双手闲置于内嵌水晶的铁质表面上。认知与恐惧在他的思维中渐渐成形,即便部分大脑在竭力否认它。
“我什么都没做,”他支吾道。“我效忠于帝皇。我是诚心对技术联——”
“那些基因实验场,提督。在那些保湿的地下室里,百万种血肉与骨殖接合在一起——第一项目,还有第二、第三。这座城市之下的城市吞食了所有超出了可接受的变异范围之外的人。那样的气味意味着,比起焚烧这些被抛弃者,你更倾向于肢解他们。
他开始啜泣,眼泪从眼角滚落。我花了几秒钟观察他,然后再次开口。
“我们不是来此判决有罪抑或无罪的,那个环节已经过了。我们也不会在此伸张正义,或者去拯救百万条被你玷污的性命。我们是来这里奖励你的。我们是你的行为应得的结果,我们是它的执行者,是它仁慈的利刃。而且……”
我弯下腰,动力甲的关节振响,我触碰到了正在颤抖的男人的脸颊。
“……我们为你而来。”
他摇晃着,因恐惧与蔑视颤抖着。“你们的审判是暴行。那不是正义,那是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