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她的表情和拧起的眉头都在表达着她的意外和不解,“你应该有答案。”
“当然,我当然有答案,”我脑子里回荡地全是顾铭的声音,我的眸光灰暗,迷茫,“但是好乱,就跟他说的一样,为什么?我恨你,我想让你去死,为什么我现在还要照顾你?为什么偶尔……我还希望你抱抱我?为什么,我会希望你再撑一段时间?你能告诉我吗?我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我妈疼爱我的目光是时时刻刻地,那让我记得很清楚,可是经历这一切后,她再如何看我,也不让我觉得那是疼爱,爱变质了,她对我的疼爱不再纯粹了。
她会带走她爱的人,她不希望我活着,我常在深夜里挣扎,纠结,无数次,我找不到答案。
我妈的眼睛可真是温柔,我好些年没看见的温柔了,她伸出手,用打着点滴的手,轻轻捏住我的手掌,她的手上没肉,身材枯瘦,血管都清晰可见,和我的手交叠在一起时,不看脸,恍若是二十岁的人和七十岁的人在交谈。
我妈加重了些力道,紧紧攥着我的手,是小时候我刚学会走路不久,她抓着我时的力道,生怕我摔下去,亦步亦趋跟在左右。
“恨妈妈,好不好?”我妈比我脆弱多了,她的眼泪不值钱了,说流就流,“不要这么纠结,不要矛盾,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恨我,你应该恨我。”
“那我现在在做什么?”我看着她,很不解,“我恨你,应该把你一起留在那里,让你死在那里,我现在在做什么?”
把她从戒毒所里接出来,把她安置在这里,给她最好的医疗条件,不曾让自己休息过,不管医疗费是多么庞大的数额,我都没有说过不给,不停地换工作,不停地泯灭良心,选择违背道德底线的工作,我什么都做过,就是为了保障她和温知栩的生活吗?我不是该恨她吗?
“因为责任,”我妈果断地说,我对上她的目光,她坚定而怜惜地望着我,“因为我是你妈,你对我好,你觉得自己对我有责任,因为你善良,你没有弃我于不顾,因为你还在期望,你期望我们能……”
我妈声音弱了下来,“回到小时候那样。”
人经历的是非越多,越怀念小时候的时光?不,不够准确,人怀念的,只是那段温馨无害的日子罢了,那时候感情都是纯粹的,谁也不必防备谁,纠结什么,她怕我摔倒,跟在我身后,我想照顾她,什么都想学,仅此而已。
“阿行,妈知道你这些年都过得不好,现在妈快死了,妈没有别的心愿,我只想你和栩栩好好的,不要为了谁而妥协什么,工作,感情都是,我只想你去为自己而活,你被我们牵绊了半辈子,该死的人是我们,”我妈的情绪激动,“我知道我说再多都是无用功,发生的事情我们改变不了,如果我死掉是你想要的,我会……”
“不用,”我突然站了起来,感到头痛剧烈,是她的情绪太激动了,感染了我,害我神经被拉扯似的疼痛,“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死?我花了好多钱,不是送你去死的?真乱,说起这些就好乱,我抬步想离开。
我妈的声音在后面还没有消散,“我这辈子造的孽,阎王容不了我的,我该在下面服尽酷刑,永生永世不能投胎做人,我的孩子,你解放了,你永远不会再碰到我这个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