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鬼呀

“哐当——”

曹若愚掀开压在身上的木板,灰头土脸地从坑里爬了出来。围堵他的凶尸早已不知去向,地上全是凌乱的脚印、折断的树枝,就连一旁的树干上都残留着几个狰狞的牙印。

曹若愚拍拍胸脯,心有余悸,还好还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们行至中途,遭遇凶尸伏击,他和二师兄去引开敌人,三师兄和小师弟继续带着李姑娘进山。但在逃命路上,他又和二师兄走散了,现在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他也不知道朝哪儿去。

曹若愚从怀里摸出那面九转还魂镜,对着天上那颗孤星照了照,镜面光亮微弱,并无破损,他放心地塞回去,又找出那张地图。

虽说施未告诉过他,这张图不是他家,但这里山峰连绵,指不定是哪里,何况这还是老鬼主给的,总得有点用处吧?

曹若愚这样想着,便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朝北边走去。

另一边,施未带着张何甩开凶尸追赶,一路狂奔,气都不敢大喘,硬生生爬上了老家所在的山头。

说是家,不过一间茅草屋,他睡外边,死老头睡里边。到了冬天,屋子里四面漏风,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冻得差点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死老头也不管他,一年三百六十几天,大半时间都在山里边溜达,要么去外边喝酒,一年到头,他们父子俩几乎说不上几句话。

施未从小就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现在,他再次回到这个地方,死老头居然还蹲在茅屋前边的大石头上抽烟。

天黑,看不清人,但烟斗红光点点,空气中飘着呛人的烟草味,施未一闻就知道他今天抽了多少,忍不住蹙眉:“你能不能少抽点儿?会死吗?”

“会啊,这是老头儿我续命用的。”施故嘿嘿一笑,“你年纪轻,我就不让你尝尝鲜了。”

施未一个“滚”字憋在嘴里,愣是没说出口。

施故又吐出一个烟圈:“带朋友回家,怎么不先和你老子说一声?”

“我来借织灵梭,借到我就走,不留。”施未态度冷硬。

施故倒是笑得开怀:“那你不打算拿这儿当家住了?”

“这是家吗?这能叫家吗?”施未听见他这吊儿郎当的声调就来气,那人总是这样,什么都在乎,什么都不管,还要按着自己去学那些个旁门左道,又不负责又不近人情。

施未越想越气,冷声道:“总而言之,借我织灵梭,下次我回来,给你带点茶叶。”

施故的烟斗似乎灭了一下,又很快闪烁起红光,他笑笑:“你既然不拿这里当家,也就是不拿我当老子,我凭什么借你?”

施未愣了下,眼神一沉:“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施故从大石头上下来,打了个响指,三四盏明灯瞬间点亮,圈出一块明亮的空地。

他苍老的脸隔着明明灯火,仿佛又消瘦几分,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你今日以什么身份来找我借织灵梭?”

他问,“是以我儿子的身份,还是以长宁剑派弟子的身份?”

他笑起来,手里的烟斗不知何时熄了,冒着点点青烟,“要是以我儿子的身份,我现在就能拿出来给你,但你必须发誓,以后要在这山里勤修苦练,承接鬼道。”

施未听着,眉头微蹙。

“要是你以长宁剑派弟子的身份来求我,那么老规矩伺候,赢了我,就可以向我提一个条件。”

施未心想,果然如此。权宜之计,认下他这个爹,就能解决很多麻烦,等他出了这山,再也不回来便是。

“不要妄想骗我,”施故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要是你敢背弃承诺,天涯海角,不管走到哪儿,我都会抓你回来。”

他眼神犀利,浸着从来不曾见过的寒意,施未动摇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我?”少年不解,“为什么我不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为什么一定要修鬼道?”

“你就是为鬼道而生的,你还不明白吗?”施故恨铁不成钢,“你看看这些年,究竟学了个什么东西?剑术不成,灵术不就,只有修鬼道,才能让你真正强大起来,你懂不懂?”

“我不懂!”施未被狠狠踩中了痛脚,大吼着,“就算远不如你,我也有我的道!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你的道?”施故嗤笑,“你什么道?你的道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

施未咬牙:“狗眼看人低。”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扫过,地上明灯暗了一下,施未迅速拔剑,却只堪堪接住了施故的烟斗。对方照着他膝窝狠狠一踹,当即将他踹倒在地,手中烟斗劈头盖脸砸下来,打得他眼冒金星,耳边嗡嗡作响。

“你的道?这就是你的道?”施故厉声质问,“你的道就是连我一成的力都接不住,跪在地上挨打是吗?”

“不是!”施未额上见血,血流进了眼里,眼前一片模糊,他胡乱在空中挥了几下佩剑,只听“当啷”几声,他虎口发麻,破夜被打出去老远。

施未被打狠了,竟扑过去和人肉搏,拳拳生风,虎虎生威。他抹去眼中血水,避开烟斗,一记重拳砸在了对方心窝上。施故一声不吭,“啪”,给了他一巴掌。腥咸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施未竟是哭了。他大吼:“凭什么凭什么!你生而不养,拿我当小猫小狗圈在这山上,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这有错吗?我有错吗!”

“啪”,施故又是一巴掌,施未吐出一口血沫,发疯似的又冲过去。施故一手擒住他的脖子,“扑通”,硬是给他按倒跪在了地上。

“呜呜呜……”

施未低声抽泣起来,眼泪滴滴砸在土里,烫伤了他的自尊心。

施故不再盛气凌人,而是哑声说道:“你认清了吗?大乱将起,你这样弱小,焉能自保?今日我可以借你织灵梭,那以后呢?以后我这个老头子不在了,你找谁借?乱世强者为尊,你做的这些太平梦,你得有命活到太平时啊!臭小子!”

“我是很弱小,可是我尽力修行了,师父都愿意为我授剑了。”施未哽咽着,施故还箍着他的脖子,压制的动作,却像是一个用力的拥抱。

老人苍老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拜薛思为师的时候,我曾经动摇过,若这几年,你剑道大成,我便不拦你。可你没有,你根本不是这块料啊,你还有时间吗?如今魔都再起风云,你师父师兄必有大劫,若是他们不幸罹难,那你又该如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施故被打得耳鸣阵阵,听不太真切,只能模糊听见“大劫、罹难”几个字,他问:“什么大劫?”

“爹爹知道,你不是个懦夫。”

施故拍拍他的脸,掌心的老茧擦过红肿的皮肤,疼得施未直抽气,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他爹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眼前景象虚晃,施未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被自己亲爹扔到了悬崖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