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短暂地清醒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过去:“年礼……”
应该是寿礼才对,他是二月的寿辰。
“什么东西?”皇帝回避了这个敏感的问题。
谢玄英自袖中取出了卷轴,把裱糊好的画卷呈了上去。
石太监见体型不大,没有拿架子,与李太监一道拉开卷轴,呈给皇帝看。
皇帝瞥了眼,神色微怔。
这是幅画,画中是一男一女和一少女。
男子二十来岁,挽弓射箭,年轻健硕,女子手捧书卷,贤良温婉,少女还是未嫁发饰,伶俐可爱地看着庭中花灯。
这是他、皇后和荣安。
皇帝惊奇地看着画中人的眉眼,脑海中模糊的形象又渐渐清晰。
噢,皇后是这个样子的,她不是一直都卧病在床,沉疴难起,刚嫁给他时,她还是很明艳动人的女子。而荣安,是了,早年的荣安无忧无虑,眉间蕴满笑意,就是这个娇憨的模样。
这一刻,皇帝被逝去的妻女抚慰了。
他为两个儿子殚精竭虑,却感受不到丝毫慰藉,但皇后和荣安在逝去的滤镜下被美化,给出无可挑剔的亲情。
“怎么想起来画这个?”皇帝一眨不眨地看着画卷,不知在怀念早逝的原配和长女,还是在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光。
“臣想着,”谢玄英轻声道,“两位皇子日渐长大,却从未见过嫡母嫡姐,实在可惜,便斗胆作画,好让他们认一认人。”
他还是谨慎,补充道,“臣妄测圣意,请陛下恕罪。”
皇帝没有责怪他。
他当然知道,谢玄英提起皇后,多少有对谢家的私心,可不怪他。
人人都在太子身上使劲,好像他已经死了,得抓紧时间在新君跟前卖好,哪怕事实确实如此,但他一天没咽气,就还是皇帝。
谢玄英能记得荣安,就比其他人强百倍。
没有他,今后大郎会记得给早逝的姐姐祭祀吗?荣安没有孩子,假如兄弟都不念着她,谁还记得?
总不能指望恭妃吧。
“朕明白你的好心。”皇帝吐出口气,“现在也只有你记得荣安了。”
谢玄英说了句场面话:“大公主孝顺懂事,大家都记得。”
没人信,包括皇帝。
他只是感慨,不管如何,这个自小在他跟前长大的外甥的确重感情,假使今后也能这般关照大郎二郎,他在九泉之下,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今日是家宴,你就留在宫里,好好守岁吧。”皇帝道,“朕身边也热闹些。”
谢玄英道:“臣遵旨。”
皇帝摆摆手,他这才起身告退。
满太监迎了上来,道:“东偏殿是皇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和二公主,谢侍郎就移步西殿吧。”
“劳驾公公了。”谢玄英点点头,语气也极其客气。
满太监道:“不当什么,请。”他引着谢玄英走到西偏殿,棉帘子一掀,里头只有程丹若一个人。
“你来了。”她招手,“快过来。”
谢玄英坐到她身边,宫女们连忙上菜。
她握住他的手:“冷不冷?”外头冰天雪地,里头暖和得要死,这一冷一热没留意好,铁定感冒。
“还好。”谢玄英被她捂着手,暖意瞬间包裹住了心扉,寒意烟消云散。
程丹若给他盛汤:“先喝点汤暖暖,不过别喝太多。”容易上厕所。
他点点头,接过汤盏,轻轻抿了两口。
宫里惯做的老鸭汤最滋补不过,他很快暖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