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月带着献哥儿到建章宫的时候,就瞧见裴亦辞依旧坐在书案后拿着朱笔批折子,一双手骨节分明,翻着折子的时候隐隐能瞧见青筋。
她早就见惯这样的皇帝了,每每她主动去给他请安,裴亦辞要不就是忙着批折子不怎么搭理她,要不就是在见臣工,根本都没工夫宣她进去。
虽说她在外人看来,是宠冠六宫的宜妃,可只有秦如月自己心里清楚,在裴亦辞面前,就算他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可光瞧着他深不可测的样子,她都觉得有些发憷。
可都带着献哥儿来了,她还是笑盈盈地请了安,抬头见裴亦辞依旧锁紧眉头看折子,她咬咬牙,含笑道:“陛下,越王府的献哥儿今儿进宫了,臣妾便带着他来给您请安。”
裴亦辞闻言,视线这才从手中的折子上移到被奶娘抱在怀里的献哥儿身上。
献哥儿被越王世子妃教导得很是乖巧,从奶娘身上下来,磕磕绊绊地行了个礼:“献哥儿给陛下请安。”
裴亦辞眉头稍稍舒展了些,转头吩咐孙禄:“给孩子拿些四喜饺子来。”
他神色间微妙的变化被秦如月全看在眼里。
秦如月心里一宽,幸好如她猜测的那般,陛下果真对孩子格外宽厚些。
她等了等,待献哥儿从瓷盘里抓了个四喜饺子塞在嘴里,两颊像小松鼠似的嚼着点心,这才拿帕子捂着嘴轻笑一声,看向又低头专心批折子的裴亦辞:“陛下有所不知,今儿嫂嫂带着献哥儿来瑶华宫的时候,臣妾瞧着孩子可爱,便想给他糖吃。”
“可臣妾不知献哥儿虫牙多,不能再吃糖了,还好嫂嫂及时制止了臣妾,这才没犯大错。”
裴亦辞拿朱笔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头也不抬:“你没有孩子,思虑自然不周全。”
秦如月笑容一僵,很快反应过来,顺势轻叹一声:“是了,臣妾想着,若是自己有孩子,必然知道如何照顾孩子……”
她偷偷瞄了裴亦辞一眼,见他依旧忙着批折子,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心里不由有些没底了,只得试探着张口接着说道,“是以臣妾想着,若是陛下能常来后宫,无论是臣妾,还是哪位姐妹有了孩子,后宫热闹一些,那都是大好事呀!”
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秦如月见裴亦辞搁下笔,慢条斯理地合上手里的折子,才第一回抬眼看她,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说来也巧,朕今儿刚好也收到越王门客呈上的要朕多入后宫开枝散叶的折子。”
秦如月两腿一软,惊惶地跪在地上。
她知道,决不能承认那封折子是她授意的,否则一个前朝后宫串通的罪责是逃不了的。
裴亦辞虽脸上丝毫不见怒意,可秦如月却下意识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心一横,借着袖子遮挡,长长的指甲刺进掌心,疼得她一双眼睛一下就红了,便泪眼朦胧地望向裴亦辞:“陛下英明,大伯门客递什么帖子的确与臣妾无关!臣妾只是今儿看到献哥儿可爱,才起了心思带他来拜见陛下的。”
裴亦辞唇角微动,只道:“你慌什么,朕不过是听你提这些,便想起那个折子罢了。”
秦如月不蠢,自然清楚裴亦辞这么说,不是全然信任她,而是大概不打算追究她了。
可她刚要松口气,就听裴亦辞接着说:“对了,既然皇后已立,你这几日就把后宫金印账册都移去凤栖宫吧。”
秦如月脸色一白,抬头去看裴亦辞,就见他正以朱笔蘸墨,脸上不见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