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本来已经生出惧意,一听她说什么关起来,当即便恼了:“混丫头,你胡说什么!我就是死,也决不允许他把你关起来!”
奚清也看出了情况不对,压低了声音劝说:“阿喃,你别管我们了,赶紧走吧。”
听到他们死到临头还在护着自己,简轻语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忍着腹痛对着陆远跪下:“陆远,我求你!”
陆远猛地停下,毫无波动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你向我下跪?你为了他们向我下跪,是不是在你简轻语心里,谁都比我重要?!”
简轻语被他的眼神刺得心痛,白着一张脸抓住他的袍子:“我只是想求你放过他们,这一切我都可以跟你解释,如果解释完你还是要恨我,那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受罚,陆远,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别伤害他们。”
陆远倏然冷静下来,眼底却是毫不遮掩的恨意:“若我偏要杀呢?”
“陆远,求你……”简轻语话没说完,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人昏倒时,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在往地上摔去,也能听到周围乱糟糟的声音,直到身子摔到实处,才会彻底失去意识。
她在跌落时,听到师父和师兄的惊呼声,逐渐消失的五感不足以支撑她生出更复杂的情绪,只是满脑子想着――这下糟了,要摔疼了,也不知道话话会不会受影响。
没等她担心完,便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也彻底陷入了昏迷。
院中风声萧瑟,明明已是春日,漠北的风却依然是硬的,刮在门窗上发出有力的撞击声,全然没有半点温柔。
简轻语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躺着,屋里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勉强将四周照亮。她撑着床板坐起来,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的人微微一动,却没有回头看她。
“……我师父和师兄呢?你杀了他们吗?”简轻语低声问。
陆远没有回答。
简轻语猛地咬紧了唇,撑着床便要起来,然而刚一动,小腹便有种下坠一样的疼痛,她当即闷哼一声倒在床上,眼前阵阵发黑。
简轻语后背瞬间出了一层汗,却没时间缓一缓,又要下床去寻人,然而这次没等脚尖碰到地面,陆远便猛地起身朝她走来,一脸阴郁地将她按倒在床上。
简轻语还要挣扎,陆远单手按着她,冷淡开口:“再动一下,我马上杀了他们。”
马上……杀了,也就意味着还没杀。简轻语瞬间老实了,眼巴巴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他,半晌小心开口:“他们还好吗?”
“再问一句,我也杀了他们。”陆远面无表情。
简轻语瞬间没音了。
寝房里再次恢复安静,桌上的劣质蜡烛还燃着,时不时冒出黑色的烟,味道略显难闻。
简轻语却已经习惯了,躺了片刻后小心开口:“……在刚知道有孕的时候,我的确没想要这个孩子,你身在朝堂,得罪了太多人,若是叫人知晓我有了你的孩子,定然会告给圣上,到时候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李桓惨上千万倍。”
陆远没有看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索她话里的真假。
简轻语眼角泛红:“我曾想过告诉你真相,让你与我共同承担,可你定然会留下这个孩子、提前迎娶我,这样一来,你我都要承担很大风险,一旦出了事,便是满盘皆输,我不愿你去赌,也不想你陪我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便想着隐瞒你,偷偷打了这个孩子……”
“那日去集会前,我的确熬了药,可跟简震吵闹时,被他一气之下喝了,你若不信,大可以等回京之后与他对峙,我死遁的事他不知晓,自然也没可能跟我串供,恐怕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喝的是一碗补药。”
陆远抬眸看向她。
简轻语被他一看,眼角顿时红了:“我、我是真想与你好好过日子的,可是那晚在湖上遇见了大皇子,被他的人看到我们在一起,他要抓我……若是被他抓到,我有孕的事就暴露了,即便暂时没有抓到,只要我一日活着,便一日是你的把柄,他们随时会以我为饵,将你置之死地……”
“我什么都做不了,没办法帮你,没办法抵抗大皇子,在京都那样的地方,我就像一只蚂蚁,随时都可能被人碾死,我只有死遁,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孩子的性命,保住你的性命,我真的没有办法,只能跳进湖里……”
她虽未提过,可之后许多个夜晚,都会做同一个噩梦。梦见湖水灌进耳朵嘴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只能拼命学着陆远当初游泳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挣扎,不会换气、不敢睁眼,只拼命往前游。
坠入深水的恐惧、窒息的痛苦、濒死的绝望,在短短一段水路里尽数体验,直到之后很多个日夜,她都看见水就开始心慌。
陆远死死盯着她苍白的脸,许久之后才冷淡开口:“你明知我在三楼,为何不呼救?”
简轻语闻言惨然一笑:“呼救了,然后呢?你下来救我,那整条船上的人都会知道你与我的关系,能去得起湖上酒楼的人,即便不是达官显贵,也该是京都富户吧?被他们看到我们在一处,又如何能解释得清?”
她是侯府嫡女,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是绝不该在一起的身份,一旦曝光,便等于死路一条。关于这一点,陆远想来比她更清楚。
简轻语说完,屋里再次静了下来,桌上的蜡烛终于燃到了最后一截,烛火不安跳动,一副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陆远才开口:“所以,你是为了我才要打掉孩子,才选择跳湖,才死遁离开,简轻语,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
简轻语顿了一下,一抬头便看到了他眼中的嘲讽,心口顿时泛疼:“对不起……”
“你既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何还要道歉,”陆远阴沉地盯着她,“莫非你也清楚,从头到尾都是你自以为是,从未考虑过我的想法,简轻语,你不相信我,从来都不相信。”
“我只是想保护你。”简轻语哑声开口。
“保护我?”陆远呼吸有些不稳,攥紧了她的胳膊质问,“你是想保护我,还是觉得同我在一起会有无尽的麻烦,所以生出了退意?”
简轻语着急:“我没有……”
“让我想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死’了,一切便能皆大欢喜,你可以回你的漠北过想过的生活,可以生下这个孩子,还可以保住我的前程,简轻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做了一个选择,成全了所有人?”陆远眼睛逐渐红了,“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愿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保住前程,可有想过我的心情会如何?”
简轻语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她却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