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杀过许多人,他知道世上有许多人恨他,可他是头一回恨自己。他除了杀人,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救她,甚至不能让她安然地离去。宣宁深深吸了口气,将南溪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拉下来轻轻托住,小心地平放在她身侧,抬起衣袖轻柔地将小姑娘额头上疼出的冷汗和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温和的声音微微发颤:“好,你别急。”
他重新握住插在南溪背上的那把匕首。
“阿宁哥哥……你替我好好活着……替我,好好陪着哥哥……”
到了此刻,谎言与真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宣宁点头,轻声回她:“好。”
南溪心满意足地阖上眼,冰凉的疼痛一寸一寸划过血肉,不多时她的身子突然猛然一抽,胸口微弱的起伏消失殆尽,鼻翼轻微的翕动也彻底停止,只有惨白的唇边浮着一丝笑意,鲜活如旧……
再不会有个小姑娘在陷阱里摔得龇牙咧嘴哭肿了眼睛……
再不会有个小姑娘把他做的简陋竹哨贴在心口放了十多年……
再不会有个小姑娘追在他身后喊“阿宁哥哥”……
……
树林里再次响起诡异的曲调,宣宁回过神来时,南峰已经退出蛇虫的包围,他手中拿着断掉半截的竹笛,勉勉强强吹出一串音调。遍地静止的蛇虫犹如复生般,迟滞了片刻后,又窸窸窣窣地活动起来。
宣宁手上已经没有剑,纵使有剑,他也已经没有力气挥剑。
他看着毒蛇蝎子逼近到眼前来,心里却有些轻快,他活了二十多年,因他而死,被他杀死的人恒河沙数——他早就该死了。可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苏小冬,树林的另一头,苏小冬脚边的蛇虫也一并复苏,正围着她虎视眈眈。
“南峰,她什么也不知道,你滥杀无辜,与我有什么分别?”
南峰自然不在意自己与宣宁有什么分别,赵家满门他能赶尽杀绝,多死区区一个苏小冬又算的了什么?这一回,他没有回避宣宁的眼神,举着半截断掉笛子,漠然望着他,将音调越吹越急。
顷刻之前,又是一片蛇虫乱舞,落在宣宁与苏小冬身上的毒蛇毒虫难以计数。
倏然远处传来一曲琴声,那琴声悠悠然如世外仙山的一池清净湖水,不紧不慢,不疾不徐,竟恰恰好将南峰笛声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