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寒假。”
原来如此。
他还是大学生呢,刚结束考试周,或许昨天晚上还在和朋友彻夜狂欢庆祝假期来临,穿着乖乖的套头卫衣,天下最大的烦恼是微积分考卷上的最后两题没一道写得出来,或是女友又在无理取闹,除此之外,无忧无虑,简直快活得让人想揪住他头上的短发给他来上两巴掌。
“……你上次说你在哪儿上学来着?”
容靖报出了一个名字,是高考时也曾出现在陈嘉策择校列表中的学校。她眨了眨眼:“不错嘛。”
“你觉得我们是辍学少年,逃避成长、叛离社会,所以投身摇滚?”
没那么夸张,但也没差很多。在发觉自己落入俗套、并且被一眼看穿的瞬间,羞耻感随着热流涌上两颊,陈嘉策佯装看菜单:“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店里人声鼎沸。热气从铁锅中徐徐升起,在玻璃窗上凝结,汇成大颗粒的水珠乍然滴落,无声之中继续蒸发、腾空、循环往复。桌上仅有一小碟凉菜,陈嘉策的筷子含在嘴里,眼睛盯着窗子发怔。容靖开口:“你在想什么?”
“西西弗斯。”她喃喃地说,思绪随即被拖回这间拥挤吵嚷的小屋。容靖的目光亮得让人害怕。他有一些很坏的习惯,比如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刚见过没几次的人,让她想起成长过程中那些带着浓重审视意味的视线,或是赞许、或是惋惜,总之不外乎评判,就像摸过生鱼的手,黏腻腥臭,要想洗掉,须得先搓破三层皮。
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评判的意味,但也同样令她感到不适,好像在说:我都知道啦。
陈嘉策终于想起,跨年那晚在树下见到这少年的第一面,他就是用这种目光盯着她。庸俗、犹疑、世俗的算计和伪装像外衣被层层剥落,她对此有社会动物的本能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