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听,心里差不离有数了。
眼下也盘问起周恪,“谈女朋友没?这两个月光顾着忙你妈的后事,忘记问正经事了。”
说什么来什么。周恪手里的筷子才搛到鱼肉,电话响了,他回禀老头,这就是你问的女朋友,说着,就挂断了电话。仿佛对面人还比不过一口热乎的鱼肉紧要。
周孟钦刻薄地冷嗤,“你呀……”
父子俩自顾自地打嘴仗。梁赛君一句也插不进去,自然着急,更为小二急,怎么一到场面上八竿子也打不出个闷屁!
可还得了?梁赛君从前就觉得,不管外人搬弄多少是非,关起门来,“姨太太”终究是“姨太太”,周孟钦终究更偏私大的,因为他周恪更有父亲的眼见和气度。
反观周怿,冲淡文弱,不争不抢,似乎难成气候。
事到如今,梁赛君才肯信服,这高门太太确实不好当的。既要给个半子委曲求全地当妈,又要事事替亲儿子周全,两头受气。
除了忍,忍出头就好了。
毕竟那话怎么说的,不吃辣的就别想胡得出辣子。
眼瞅着那鱼单面快吃完了,梁提起筷子要翻,也话里有话,“来,我来把这鱼头拆开,方便大家都好吃。”
周恪怠慢地乜着她,还没反应,周怿率先劝阻,“妈,用公筷。自己的筷子不卫生的。”
“哦,你瞧瞧,原是我莽撞了,还是我家小二懂事。”
筷尖下碟拆开鱼头。随后,那盘菜周恪就再没碰过。
他捏起酒杯呷了半口,胳膊闲情逸致地搭上阑干,朝下瞰,戏台上将好唱到八仙各报家门来贺寿,兴头正浓,众人俱是鼓掌叫好。
而施家四口就坐在堂下正中。
沸沸掌声里,只见那施必齐才听了个开头,浑身戏瘾就按不住般地,起身下地,没有行头也舞得像模像样。嬉皮笑脸,没心没肺。
不识愁滋味啊。周恪都看笑了,回过头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他问老头,“施家老二的亲生父母去哪了?”
这孩子四岁才被领来,彼时周某人正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才懒得问津不相干的人事。
“一个进去了,一个出国了。”周怿抢答。
“进去了?”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说来也是一笔糊涂账啊……周怿叹气,她父亲辜曼钧原是f城的副书记,犯了经济罪,被罢免也被抄家了,有牵连的几个都没能幸免。
母亲原是很新派的女人,无奈年轻时遇人不淑,在婚姻里百般受累。末了,乃至恨屋及乌地记恨起必齐,把所有的不幸全部迁怒在女儿头上。出国也是为了摆脱这一切……
临别那天,小姑娘还在机场抱着妈妈的腿,不知道这一行即是永别,不知道自己错在哪,连妈妈也不肯要她。
只是冥冥有所察觉地问,妈妈,你要走了嘛?
可不可以带佩佩一起走?
“哦对了,”周怿说到这注解,“她原名叫辜佩文,倒是比现在的名字更拗口更难写。得亏改了。”
说完,看见老大醉眼迷离地审视他,目光里不怀好意地笑。
周恪问他,你们好像关系非常好?
非常。这是个很武断的程度副词。周怿本能地不自在,又或者越心虚越要解释,“才没有,没你想的那些弯弯绕,不过是从小一起玩到大,我拿她当自家妹妹看待的。换作你了解她这些身世,不该可怜她疼惜她吗?”
哼,周恪不置可否。指间夹的烟,雾气徐徐散在南风里。
不多时,他从楼下移回视线到老二面上,果然,这厮一脸说谎话没被拆穿的侥幸样子呢,周恪浮浮眉,一针见血,“你喜欢她。”
“天地良心!”周怿冤到站起来和他正名,“她才十岁,我也没成年,我去喜欢她像什么话呀?”
周恪冲他比比手,让他坐,“急什么?我倒也能理解,少年人之间的情愫而已,来易来去易去,够不到责任道德层面,谁小时候没好感过几个异性的同学朋友?你果真说喜欢,我又不会骂你。”
“真不喜欢!大哥,求求了,这一出就此翻篇吧……”
说着,周怿举起酒杯,试图用官僚的礼数来勾销这一切。
好巧不巧施家人也一桌桌敬酒来到这厢。
辜曼玲头一个和周家夫妇喝了,老施还臭着脸子,不爱搭理老周呢。
姑姑只好拉两个小的垫背,尤其必齐,“寿星就要有寿星的样子,人家都百忙之中抽空来给你庆生,你不该表示点什么嘛?”即便她杯子里是可乐。
施必齐从善如流,“谢谢周伯伯、周婶婶、怿哥哥……”
顺口溜般地一一喊过去,才发现多了个人。那人也正饶有兴致地等着她,必齐才噘嘴,心不甘情不愿,
“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