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我不肯把佥丰楼的经管权交给你,是不是?
这话他当着姚棠也敢说,说让她在天有灵好好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呀,孝顺没学到,净学些吃肥丢瘦的本事,成天就盯着我那点家私。
我还好是没死,要是死了呢,他不得纵到天上去啊!
佥丰楼如今还在梁赛君手里。
而周恪二十岁至今,八年的光景,虽说跟着父亲运转了不少,但有些实权,他当真贪心,周孟钦留个心眼也不会给。
就这样掣肘着他。
周孟钦说,没那么容易,万丈高楼都得平地起。
你才多大啊,你有什么值当我把钱权都交给你的?
爷俩在佛门净地冷战。周恪一句还嘴没有,等周孟钦自顾自说了许多,一回头,这厮老早溜了,老周心道不好,从蒲团起来追出去,就只来得及看着那雨里的车屁股,扬长而去。
他们来杭州只开了那一辆车。
蔫坏的人一路开回上海,进市区已然是深夜。
零点缺一刻。施必齐的辅导员急call他,告知必齐得了水痘的事。从中学到大学,接管过必齐的老师都晓得她有个“哥哥”,在家校沟通上远比名义上的监护人更殷勤尽责。
紧急联系人自然也填的他,而水痘这类重点监测传染病,报告时限24小时,辅导员必须得通知到位。
周恪二话不说就寻去了医院。
最终是在采血处找到的人。凌晨的医院依旧很忙,沸反盈天之下,她就伶仃无告地坐在台前,饶是外套帽子大大地盖在头上。
他也一眼认出她,人群里最苍白的那抹底色。
周恪走去掀她帽子,“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开口那秒,他心情并不好。一来先前和父亲不对盘的余怒还在,二来,他嫌她事多、麻烦。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他这还不算真养呢,就体会得够够的了,动真格还得了?
关键还是个“逆子”。
“逆子”当即把帽子扒拉回去,“你别动我帽子呀!”
周某人很不受用,这什么过河拆桥的兔崽子!不让我动,我当真稀得管你?
他就手掇来个板凳坐下,正襟危坐,要施必齐转过来,他要训话,这才发现她非但压着个帽子,脸也被口罩遮没了,有人顿时气笑,“外头贴你通缉令了?”
说着伸手去揭,必齐不肯,“很丑。”
水痘发到脸上了。
周恪:“嗯,我知道很丑,因为我也中招过。”
必齐还是不肯,倒不是有包袱,就是那密集的样子,她自己看了都瘆得慌。
不等周恪反应,那头护士喊她,把手伸过去,要指尖采血。其实不采也行,但出于她算校区里首发的考虑,化验下血常规保险些。
体感来说,指尖采血最痛,十指连心,它有个反复挤压出血的过程。而必齐原就有些晕血,她压根不敢看,全程都低头忍不作声。
等待让几秒时间变得尤为漫长。周恪看她忌惮成那样,倒也问护士,你们这得抽几管啊?她贫血,别把我好端端的人给抽没了。
护士也玩笑,“你不她家属嘛?当真抽多了,拿你的血替上。”
必齐下意识斜眼来看他。
周恪干脆顺着捣糨糊,“啊,我是她家属,是她如父如兄的世交兼‘姐夫’兼‘大伯’。您看这么多层关系叠加,合不合你们献血的规矩?”
“说什么呢?”她小声责备。
“说错了吗?”他坦荡反诘。
“……”
是的,没毛病。因为只有这样,他对她十来年的照拂才说得通,才合乎情理,
他不辞辛劳跋涉半城赶来的心境,也才待在它本本分分该在的身份上,从前十年如何对她,如今也一样。
必齐采完血就被留院打点滴了,她烧得很严重。
次日周恪过来前,还特为问她想吃什么,路上买好捎过来。医生关照过的,这不能吃那也要忌口,和斋戒没差了。
没什么想吃的。她有时服帖过了头,被问了半天,没法子,说那就鸡蛋羹罢。
于是周恪绕道去了佥丰楼,让厨子小灶给他蒸。浓油赤酱都别放,哦对了,葱也不要,小妮子不吃葱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