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橱柜深而长,足有半丈长,里头严丝合缝地搁着只乌木做的木盒子。
宁怀瑾弯下腰去,双手环抱着将这只盒子捧了出来,又取了烛台,一并走到书桌前,将盒子放在了上头。
比起这书房里的其他器物,这盒子有点朴实得过分了,只用木板四面楔了起来,上头连个花纹也没有。
宁怀瑾将烛台搁在手边,颇为珍视地摸了摸那盒子,手下微微用力,便将那盒盖拔开些许,推到了一边。
他拨开盒中覆着的一层薄薄的丝绒,露出下面的东西来。
——那是一张做工精良的牛角弓。
宁怀瑾将手里的绒布团成一团,随手扔在了一旁,然后坐在书案后头,将这只盒子往身前拉了拉。
这弓是他亲手做的,弓身的柘木是他从林场选的木料,亲手锯开,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成这样的。
外头甚少有人知道,宁衍的骑射功夫其实大半是他教的。宁衍幼年丧父,身边没人帮衬,于是诸如此类的父亲的职责便都落在了宁怀瑾身上。
男儿及冠,便是长大成人,文官家里有时会送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督促孩子上进,武官家里也大多是给打一把趁手的兵器,都是讨个彩头,盼子成龙的。
宁衍身为帝王,什么也不缺,宁怀瑾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不如就俗气些,像那些山野中的寻常父亲般,拧张弓送给他。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就惦记上这事儿了,这张弓他从三年前开始打磨,每隔十天给这张弓上一次漆,养得它柔韧圆滑——原本是要给宁衍当及冠礼的。
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送出去了,他想。
宁怀瑾就着烛光对着这木盒轻轻叹了口气,他今日一整天都未曾露面,宁衍还不晓得要怎么伤心呢。
他了解宁衍,那孩子惯常会硬撑,平日里遇见点什么都往心里装,从前还能与他撒撒娇说两句,现在自己不在身边,怕是那点心思更藏得深了。
宁怀瑾伸手摸了摸那油亮的弓身,又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他最近叹气的次数格外多,还次次都跟宁衍有关。他原来本想着,等宁衍大了,自己能在朝堂上坐稳了,他便急流勇退,回去当他的闲散王爷,不至于跟宁衍有嫌隙不说,日后便还能跟他儿时一样亲近。
可现在他的计划被全盘打乱,无论宁衍之后是否真的能如他所愿收回那点毫末心意,这件事也确实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了。
果然是亲儿子,宁怀瑾想,宁衍跟宁宗源一样,要拉人下水之前从不给个喘息的余地,说拽就拽,半分道理都不讲。
宁怀瑾再一次叹了口气,他抚摸了一会儿那弓,终究还是心里的愧疚之心占据了上风。
“卫霁。”宁怀瑾扬声唤道。
卫霁在院外应了一声,连忙小跑几步进了门,回话道:“王爷。”
宁怀瑾已经将那弓重新收好,盖上了盖子,见状冲他招了招手,吩咐道:“把这盒子送进宫,跟何文庭说,是给陛下的。”
卫霁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也没敢多问,挠了挠头,应了一声,走过来将这盒子抱了个满怀。
这弓盒长且宽,男人抱着也很是费力,卫霁走到门口,又像是怕自己听错似的,转过头问了一句:“是给陛下的吗,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