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宁衍弯着眼睛笑道:“再拐过一条街就是西城了,石家荣说,城隍庙在西城另一边,想必这边会热闹些。”
宁衍刚刚一路抱着暖手的铜炉,手心里残存着略显炽热的温度,宁怀瑾的左手被他拢在手心里,只觉得那热度顺着他的血脉一路攀升,狠狠地在他心口打了个激灵。
宁衍手心里残存的温度略有下降,可还是烫得惊人,他拉着宁怀瑾熟稔而自然地往前走,仿佛已经在宁怀瑾不知情的情况下走过了许多次这条路。
西城的灯火夜市将天幕染红了一大片,虽还未走到目的地,但远处零散而嘈杂的人声已经先一步钻进了宁怀瑾的耳朵。
宁衍借着大氅的掩饰拉着宁怀瑾在小路里东拐西拐,那些仿佛近在咫尺的叫卖声也随着走动的步调变得愈加清晰。
秦六和十里似乎也放缓了脚步声,跟得稍远了些。他们影卫在这样的暗处简直是如鱼得水,如果宁怀瑾不费心去感受,几乎都已经忘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卫。
这种感觉非常玄妙,明明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小巷高墙,可宁怀瑾就是有一种已经走入了人群深处的错觉。
宁怀瑾看着宁衍被灯火映亮的侧脸,突然有一种非常微妙的错觉。
仿佛他跟宁衍正置身于人群之中,在宁衍千万子民的眼皮子底下,借着一件根本遮不住轮廓的大氅互诉爱意。
宁怀瑾被这个想象浑身打了个激灵。
黑暗会滋生许多不明不白的情绪,例如恐惧不安,亦或是自我怀疑。
可相应的,黑暗也会放大许多东西。正如宁怀瑾现在一般,他看着宁衍的侧脸,忽而体会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满足来。
宁怀瑾曾经不太理解宁衍——在那些他并不清楚宁衍心意的日子里,宁衍的试探小心又谨慎,且极其容易满足。哪怕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琐碎小事,也能让他开怀许久。
甚至于宁衍曾经亲口与他说过,许多时候,宁怀瑾甚至什么都不必做,他只要能在议事的时候稍稍撇开目光就看见宁怀瑾坐在旁边,便已经心满意足,觉得很甜蜜了。
宁怀瑾起初一直觉得,他这样的“喜欢”未免有些卑微,在暗地里琢磨了好几次,心说要怎么扭转一下他的看法,好让他喜欢得“大胆”一点。
然而直至此时,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民居深巷内,宁怀瑾却福至心灵,忽而体会到了宁衍说的那种“心满意足”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那一点都不卑微,宁怀瑾忽然想。
那是情之所至,是顺理成章,是眼里心里装不下的爱慕和喜欢,是不受控的想要接近。
正文 “我又为什么拦着你?”
在京城,寻常百姓人家过除夕,大多是在腊月二十九中午便早早在门口贴上对联福字,用作“封门”。
一般来说,若无特别大的意外,封了门之后,百姓们便不再出门,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凑在家里一同守岁,取个安稳团圆的意头。等到守过了夜,等到第二日清早,才会出门走街串巷,在各家亲戚中走一圈。
可南阳却不是这样。
南阳府临近南方,习俗上也更加侧重江南一脉。除夕夜百姓们并不一味地拘在家里,而是拖家带口地出来买灯看戏,只等着子时一过,便去烧城隍庙的第一炷头香。
也正是因为如此,除夕夜里,南阳北城的灯市极其热闹,俨然能比得上京中的上元节。
这普天之下,只数安稳度日的百姓们最为豁达,信阳城那头战火纷飞,军队日日枕戈待旦,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下二十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