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战火一天没烧到后头来,这些城内的百姓还是愿意好好过年的。
西城的夜市灯火通明,巴掌大点的小摊亲亲热热地挤在主路两旁,摊位一角的烛灯台在寒冬中燃得正烈,长长的几排连在一起,延绵成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暖色长河。
宁衍紧了紧握着宁怀瑾的手,忐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宁怀瑾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动摇和不安,但或许是宁怀瑾留恋方才那样好的气氛,也或许是什么别的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于是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放开宁衍,而是反握住了他的手。
这样默许而纵容的态度显然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信号,宁衍脸上的笑意顿时扩大,他笑得眉眼弯弯,这满街的灯火中,有一缕恰好落进他的眼中,将这缕笑意映照得闪闪发光。
“我听说,灯市上有许多新鲜玩意。”宁衍说:“往日在京城不得闲,今日可要好好玩耍才是。”
“好。”宁怀瑾笑了笑,温声说:“那今日就玩得痛快些。”
南阳城修得方方正正,西城尤其如此。西城一共三条主路,主路间各自用两条小路相连,逛起来倒是方便。
主路两侧大多都是店面铺子,除了几家古玩店关了门之外,大部分都还开着,想趁着年末再拉两单生意。
各家食肆酒楼的更是早早在店铺门外支了茶水摊子,用来卖些小模小样的便宜点心。
宁衍这些年来出宫的次数不多,每逢大节大庆更是要从早忙到晚,别说是逛夜市,哪怕是偷溜出宫也难得很。
宁怀瑾比他见识多些,但也没在除夕这样的大日子出来逛过,一时间俩人都新鲜的很,见什么都觉得有趣味。
宁衍拉着宁怀瑾在人群里左挤右挤,滑得像条刚捞出来的泥鳅,好在宁怀瑾身手矫健,脚步就地一转,愣是从一个被孩童围起来的糖葫芦小贩旁边擦身而过,好悬没撞在人家的稻草垛子上。
宁怀瑾刚才找回平衡,就觉得面前的宁衍已经停了下来。
“这糖人多少钱一个?”宁衍站在一个糖人摊子前,探着头往里看着,问道:“什么花样都能画吗?”
“能。”摊后的干瘦男人放下手里画到一半的糖人,擦了擦手,抬起头说道:“二十文一个。”
男人大约是看宁衍周身贵气,料想他是谁家的富家公子,于是忙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说:“公子是想要个什么花样?龟蛇虎豹,十二生肖,我这都能画。”
糖人摊子和甜水铺子向来是孩童青睐之处,这摊子前面围了一群半大孩子,原本正眼巴巴地瞅着老板手里那头俨然要成型的猛虎,谁知眼瞅着虎没画成,倒乍然遇见宁衍这么个“拦路虎”,登时不开心起来,一群小豆丁齐刷刷地转过头,皆对宁衍怒目而视。
宁怀瑾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颇有跟小孩子抢糖吃的感觉,不由得扯了扯宁衍的手,想劝劝他。
“我看前头的甜水圆子不错,闻着香甜,不如去那略坐坐吧。”宁怀瑾说。
宁衍还没说话,那画糖人的干瘦男子却怕跑了生意,忙道:“公子,我这什么都能画,若是木牌上没有您喜欢的,您指定个花样来,我也能画。”
“那感情好。”宁衍来了兴趣,眼珠一转,指着身边的宁怀瑾说:“就画个他,画得精细些,若画得有六分像,我给你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可赶得上寻常人家几个月的家用了。男人顿时来了劲头,生怕宁衍反悔似的,手脚麻利地抹干净瓷板,舀了一勺熬好的糖浆出来。
宁怀瑾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那男人已经飞速地看了他两眼,低头画了起来。
宁衍想一出是一出,宁怀瑾只能被迫站在一堆半大孩子中央接受视线的洗礼,整个人尴尬成一块木头石雕,眼神上下乱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