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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江山 顾言丶 651 字 2022-10-18

在这些经年累月的日子里,宁衍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点一点地将江山收拢在手。他将自己的盘算谋划扯成一点点细碎的线,在日复一日中潜移默化地埋进了朝堂,最终将局面织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他做得那样稳妥,又那样隐蔽,于是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也习惯将这天下的担子自然而然地交给他。

宁怀瑾也不例外。

但直到此时,宁怀瑾才恍然惊觉——其实宁衍才十九岁啊。

他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虚岁不过十九,换做普通人家里,这么大的孩子还要被家里人拎着耳朵教训不好好做学问,怎么换到宁衍身上,反而就叫人觉得他就得是铜皮铁骨,一根脊梁能抗天地了。

“其实你先前都跟我说过的。”宁怀瑾的语气里掺了点心疼与自责:“最开始是你告诉我,你不想像先帝那样糟践感情,后来你又跟我说了淑妃的事,再后来在安庆府,你又提了当年你守灵时心里的不安和茫然……这些其实你都跟我说过了,是我没注意。”

“……是我先前没发现你害怕。”宁怀瑾说。

宁衍猛然攥住了宁怀瑾后腰处的一小块衣料,他以一个及其亲密的姿势靠在宁怀瑾怀里,沉默得有些反常。

宁怀瑾只当他是一时不好意思,正欲再说,却忽而觉得肩头一热。

他短暂地愣了片刻,才猛然间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那是宁衍的眼泪。

宁衍似乎是习惯了掩藏情绪,哭也哭得很克制,他不抖也不抽泣,若不是枕在宁怀瑾的肩膀上,眼泪顺着里衣流进了宁怀瑾的颈窝里,宁怀瑾也发现不了这个。

但宁衍这次显然哭得很厉害,他分明没有抬头,但宁怀瑾还是能从那些眼泪里分辨出一点他的情绪。

宁衍从六岁半之后就再没掉过眼泪,哪怕是在最难最苦最委屈的时候,也都是咬牙忍着。宁怀瑾没想到自己几句话把人说哭了,顿时手足无措地慌了起来。

“小衍,小衍?”宁怀瑾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宁衍发出一声近似泣音的回应,听起来委屈极了。他没放开宁怀瑾,反而将他搂得更紧,像是要把这些年亏空出去的份额都一股脑补回来似的,眼泪流得极其放肆。

人都是一副骨头架子和着血肉长成的,哪能真的生出一颗金玉石似的心。

许多事,其实并不是宁怀瑾没想到,而是就连宁衍自己也不清不楚。

别说宁怀瑾习惯了他身为帝王的模样,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处事决断间,许多时候他看似果决独断,心硬如铁,但其中到底有没有不安和游移,有多少,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直到方才宁怀瑾说出这些话来时,宁衍才忽而没来由地想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那是他刚登基半年不到的一次早朝,宁怀瑾不巧染了风寒,恭亲王府便上了折子告假,免了一次早朝。

然而那时候阮茵春秋鼎盛,阮家一脉也还没被清算,朝中盘根错节地留着不少势力,便趁着宁怀瑾不在,想给宁衍个下马威看看,上奏说皇家守孝以月代年,太后阮茵在外祈福已满半年,论礼应迎回宫中,方是仁孝之道。

那时候江晓寒身在昆仑养伤不在京城,宁衍登基时日尚短,尚没摸清跟这群臣子打交道的门路,一时间竟在朝上被对方问住了,许久没说出话来。

于是对方打蛇随棍上,便不依不饶地拽着这事儿说个没完,偏偏阮家势力不小,帮腔的也甚多,还真的把宁衍架在了上头下不来台。

宁衍那时候才六岁多,却也知道这事儿不能答应,只能憋着小脸不松口。他本来以为这个早朝都得被人夹枪带棒地损个没完,谁知道那人话刚说到一半,宁怀瑾便从殿外迈步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