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打算建房、买地。这等事情说起来容易的。可真预备起来还是需要时间。宋福生就是去衙门那走一趟,然后,这新的宅地,新的田地的地契,这便是办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地契下来了。要想建好房,要起把那河对岸的洼地侍弄成好的水浇地。这些皆是要请人,然后,花钱。
宋福生一回家,钱族长就来拜访。这说的还是宋福生的喜宴。他考中秀才、考中举人,这得好好的庆贺。那举人的牌坊,还得在钱家村里立起来。总之,也是要忙碌的。对于这些宋福生当然不会拒绝。这些都是给宋家涨地位的。
“族长一片美意,我家自不拒绝。只我家的建房尚需要一些时间。这喜宴可能要晚些时候。请贴我倒可以提前送出,也是讲明原由。”宋福生这话说的是实情。他先是在省城被撞断腿,这一担搁,从秋担搁到冬。
这时间已经晚了太多。如今再建房,年前想办了喜宴。这可能建房的事儿,那就真真得需要加了速度。
“建房的事情,咱们村里可以出力。这办喜宴的时间,年前就来得及。”钱族长表示族里愿意出力。村里人都是乐得结好举人老爷。毕竟,举人老爷这一中举,不去城里住,还乐意在乡下。这多给钱家村涨脸面了。
实则宋福生不想去城里住吗?他想啊。可这需要钱财。去城里买房,这跟乡下建房。那是两个价格啊。就城里的一套院子,在乡下能买几十亩的地。
宋福生如今的家业,那真不厚实。家中买对岸的洼地,那需要请人修整这些全是钱财。就因为想买地,想修成水浇地。所以,宋福生就没钱财去城里安家了。
当然,在钱家村真正的生根发芽,在宋福生看来更好。他倒底是流了钱家的血脉,哪怕他姓宋。可他有功名在身,钱家村里的人恨不能他姓钱吧。
凭着他如今的身份,再是过几代,他家的子孙后代如何算不得正宗的钱家村人?
在这一个时代,那是需要根底儿的。在家乡,那更需要一个好名声。这一切需要时间经营。也要用心经营的。
“如果族里乐意帮衬,我在此先谢过了。”宋福生感谢了钱族长。当然,应该算钱的事儿,宋福生当场也表示不占便宜。他家请人建房,这应该给一天的工钱,那是一定要给的。
请工,不包吃。结算工钱。这样一清二楚。
宋福生乐意的。就是钱族长有点不乐意,他是巴不得宋家再多麻烦麻烦村里。
宋福生说道:“建房乃是我一家之事,如何能让族里的族人出力不得工钱?那是万万不当如此。”
宋福生不傻,不能沾的便宜,他是不会沾上的。宋福生又道:“还需得族里多帮衬我家一二。舅姥爷放心,我家的洼地要修整好,还要请工的。到时候,族中还需要得多支持一些劳力。至于有一事儿,族长可能真要出一回力。”
“何事,你快快说来。”钱族长听着宋福生用得上钱氏一族,那是欢喜的。这不,就怕着帮衬不上吗?
“我家出料,想把我家与对岸洼地,这两边架起一座桥来,也方便通行。”宋福生说道:“修桥修路,当是善事。此事,我家出料,村中出力。舅姥爷以为可否?”
“可,可,这有什么不可的。”钱族长一口应下事情来。
宋家建房,又乐意给了工钱。那工钱给的也不吝啬。钱氏一族在钱族长和族长们的说通下,人人都乐意来帮衬的。
对于新建的房屋,宋福生的打算很明白,就是二进的青砖院子。青砖的墙,青瓦铺的屋顶。在这乡下那是顶顶的头一份。总是份外的耀眼。
可宋福生如今是举人老爷,这院子才配得上他的身份。这事儿在钱家村,乃至周围的十里八乡也是谈资。当然,都是美谈。
人说起来,也是宋老爷中举,那是好宅好屋当住的。这是贵人配好屋。
一个村里,百多号的男丁忙碌起来。那速度够快的。
从打地基到建屋,加上去隔壁村窑里搬去青砖青瓦,这些功夫齐活了。也就是十来天的功夫。这宅子建好了,宅子里的家具也是打好装上了。
当然,要说比着大户的精细活,那肯定比不了。可在这乡下,那顶顶惹人羡慕的眼红。这些日子里,樊杏花就是让人吹捧着好些回。人越吹捧,就越让樊杏花心中没底儿。
建好宅。
宋家就是在新宅里暖了屋,然后,办了喜宴。至于原来的旧屋?那儿依然留着。就在隔壁边上呢。宋福生的意思,可以改改,家里拿来做一舍,养些家禽亦是不错的。对此,一家子的长辈们自然是赞同的。
宋福生举办喜宴。早早派了请贴。十里八乡里,县城内外,只要有名望的人家那自然都来了。好歹要给举人老爷体面。钱家村的人这一日也是参加喜宴。
好家伙的,这让宋家的二进宅子,那是屋内屋外,院内院外,那都是摆上了席面。总之,那是客迎门,特喜庆。
爆竹声响。那是小孩儿们在闹腾。女眷坐一起。男客自然有宋福生招待。便是钱氏一族里的秀才、童生,以及钱族长和族长老爷,也让宋福生请来做了陪客。
一时间,总之气氛甚好。
樊杏花是女眷里的媳妇子们的中心焦点。这会子,她这身边多的新媳妇们与她说话。
“举人太太有福气。这大屋住着,好吃好喝供着。往后再是怀上孩子,生下来就是享受福窝窝的好命。”说话的是钱族长的大儿媳钱河礼家的。
钱河礼的媳妇也是巴结樊杏花的一员。这挑好话讲,自然挑好听的。那说话时,羡慕的语气可不做假。
有钱河礼的媳妇开口,一堆子的人又是吹,又是捧。
樊杏花脸上笑着高兴。她心中的担忧,却是半分不敢与人讲的。这做了举人的太太。这夫君年纪还正当少,将来再是金榜提名,她能配得上吗?这才是樊杏花担忧的。
樊杏花打小过的日子算不得好。当然,也不算太差。好歹在伯府里当差呢,吃还是吃得饱。比着乡下那些女孩子的日子,在樊杏花自个儿看来,她算的幸运的。哪怕是奴婢的身份,好歹饿不着。
真在乡下生活,见着贫家的苦。
樊杏花就知道自个儿的命,那是算的好。现在钱家村,她就是最幸运的那一个。可能就是幸运的太过了,这不是担忧才上心头。
没法子,夫君太好。樊杏花担忧自己守不住,自己的这一份幸福。那一种患得患失,偏偏无法对人言。
喜宴的当晚。
宋家人都是带着高兴的心情。可就第二天的心情,便是不那么的美妙了。昨个晚,许是喝醉了,宋福生起了夜。然后,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摔了一跤。这摔的真不轻,把右手给摔断了。
对于一个举人老爷而言,这右手何等的重要?
晚上,也顾得旁的,一家子赶紧去找了族长家,寻得驾牛车的人。宋福生连夜给送去县城,去治了手。
宋福生自己倒看得开,可一家子的妇人那是又抹泪,又哭的利害。
钱氏一折腾,本来年岁就大了。这好险一口气的,那是没晕厥过去。汪氏、白氏这一对婆媳本来对着儿媳樊杏花就有点儿挑刺的毛病。
以前那是没寻着机会,又或者说,有钱氏这一位最高辈儿的在上头压着。那自然是忍了又忍。这一回,儿媳连儿子都照顾不好,让一个酒醉的那是摔了断手。
这在读书人家看来,这是什么?这是儿媳不称职。
总之,在汪氏、白氏眼中,樊杏花就是罪人。就是樊杏花本人也是自责的。于是,宋福生就头疼,这是真疼。
一家子的妇人,哪一个都需要宋福生这一个受伤的去安慰。偏偏宋福生不光头疼,他还手疼。这治断手,那真真是让他疼的牙痒痒。
前面摔了腿,这养好了,现又摔了手。宋福生对于自己的楣运,那算得顶顶有认识。所以,他真觉得跟他媳妇樊杏花有什么关连的?毕竟,他自己清楚着,他这算是事后的因果纠缠。
前面借运爽,事后惨凄凄。
想逆命,真当气运就是手中的玩物,想拿捏就拿捏的。
要知道,宋福生这还是用了法事,这是慢慢还了运。这不,年面支出的运,那是消耗的太利害。现在一遭见了真相,那还是压一压缓缓来,他都是断腿断手的。
要是不压一压,那是直接奔现。宋福生都担心,他是运压人,把人给压殁了。
“祖母、母亲,你们也是累了一宿,你们去歇一歇吧。我瞧着你们的气色不好,一定是累坏了。你们若像曾祖母一样累倒了,我这心里才真真要难受。”宋福生赶紧安慰亲祖母、亲娘。总之,把他的担忧表现出来。
汪氏、白氏在得了宋福生的话,又是瞧着宋福生的眼中全然的关心。这真真累了一宿。
现在好不容易从县城赶回家中。她们也是受不住了,这一对婆媳才是去歇息了。
屋中,就剩下宋福生和媳妇樊杏花。
樊杏花也是忙碌一宿,还挨了长辈的骂。这跟一个小可怜一样。可偏偏她是不敢闹腾什么的。对于一个读书老爷而言,这让儿媳侍候坏了手,她就被骂一骂,樊杏花反而是心中也难受的紧。不是因为挨骂,而是因为太婆婆、婆婆都说的对,她咋睡得跟死人一样?连夫君都照顾不好?这是无能,这是宋家的罪人。
总之,樊杏花是深深的自我唾弃中。
“来,你也坐,你也累了一宿。”宋福生招呼了妻子。
前面妻子照顾他,又是做了家中的朝食。宋福生看出来,妻子也是累坏了。他非是铁石心肠的人,之前没帮衬着樊杏花这一位枕边人说话。那是纯粹为对方好。
因为,在婆媳关系面前。宋福生越是帮衬着樊杏花说话,那才真真是在长辈们面前给他媳妇樊杏花上了活活的眼药子。
这婆媳关系,真真不容易的。
宋福生还是有他的看法。他道:“我这是喝了酒,自己腿没稳。这哪能怪你?之前我不在祖母、母亲跟前替你说话。也是想着依着祖母、母亲的性子,她们就是嘴硬些。说说就过了。我若替你讲话,才会让她们把你记仇,还是记心尖尖上。”
“你亦是知道的,我家四代,我是四代单传的一个男丁。你头上三重的婆婆,你这媳妇子不好当。我想着,你才是最最为难的那一个。好在我考□□名,家中置地修宅,再过些日子我去买几个侍候的下人。倒时候,你这家务活也不必做了。想是日子能更宽松些。”宋福生是真有这个打算。
给媳妇一点子解放。这家务活不做了。让下人们侍候长辈们多去村里转转。那是跟人多闹闹磕,想是受人家的吹捧,也让她们少在媳妇跟前发唠叨。这样彼此都轻省些。
“夫君,您太好了。我……我都配不上你。”樊杏花落了泪。她听得夫君这一翻话,那是又高兴又难过。
“胡说?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道理?”宋福生摇摇头。他道:“你们婚书为证,你是我正紧娶过门的嫡妻,如何就是配不上。”
宋福生说的肯定。
当初成婚前,樊杏花做到了,她应该做的。剩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宋福生做到了,他应该做的。婚事,这是两辈子结下的缘分。宋福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