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她从明浩那儿拿到大曜正流行的叶子牌,参考比对之后,自己画了一副扑克牌。
j,q,k,分别改为商人,工匠,农民。
a改为书生。
大王,小王不变。
她拿来教弟弟们玩斗地主,可他们不想斗。
“咱们家那么多地。”明浩抗议,“为何自个儿斗自个儿?”
明容说:“随便你们爱斗什么。”
她的本意是找点事让他们打发时间,他们就不会以打骂、羞辱下人为乐。
可两个不到十岁的男孩,沉迷打牌过头,动不动争论、吵架,吵不出个所以然,就到她这儿告状。
这不,又来了。
明容刚从屋里出来,明浩、明江便围了上来。
明浩大声道:“阿姐,明江偷了斗采花贼的叶子牌!”
斗采花贼?
明容扑哧一笑。
“姐你别笑!”明浩拧住弟弟的耳朵,“明江,你输牌又输人,你丢人!快把我的叶子牌还回来,你不还,我打死你!”
“我没偷!”明江拉住明容的衣角,大哭,“呜呜阿姐我没偷牌!明明是三哥昨晚当采花贼,被我机智地斗倒了。我赢了,他就该把牌交给我保管,可他没皮没脸地藏了起来,不肯还我。今早他还污蔑我偷牌,他血口喷人!”
明浩叫道:“就是你偷的!”
明江哭,“我没有!是你偷的!”
明容被他们吵得头疼,“都别嚷了,你们到处找过了吗?”
明浩道:“里里外外翻过三遍,就是找不到。”
明容还没睡醒,又打哈欠:“没了就没了,你们玩别的游戏。回去吧,我要睡觉。”
“不行啊!”明浩绕到她跟前,急得满头是汗,“姐,你行行好,再做一副送给我。以后我只跟书童玩,再也不给明江。”
“我一张张画出来,花了好长时间。你们随便就弄丢了,我才不做。”明容说。
明江委委屈屈地拽着她的袖子,抽泣:“姐,你送我一副吧。我存了一十两银子,都给你。”
明浩马上道:“我有五十两!”
明江低哼:“你哪儿来的五十两?府里发的月钱,你不到月中就花光了。姐你别信他,听他吹牛呢!”
明浩涨红了脸,“你管我有没有五十两。先前阿姐给我的牌就是你偷的,你必须赔我!”
“是你偷——”明江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转向明容,“没准是那小恶奴偷的。阿姐,昨儿白天你陪我们斗牌,我那小厮说,他撞见恶奴趴在房顶上偷看。”
“没错,这偷鸡摸狗的混蛋勾当,一定是那小贼干的!”明浩转变立场,和弟弟同仇敌忾。
明容道:“回头我叫人去问他,真是他偷的,一定叫他赔我。”
她说着又要进屋。
明浩拦着不让她走,缠住她央求:“阿姐,那牌……”
“知道啦。”明容说,“等我心情好,再做一副。”
明浩一个劲的给她鞠躬作揖,“阿姐对我们最好了。等我长大,一定做牛做马孝敬您。”
明江破涕而笑。
明容想了想,又回头,“你们先发誓以后不随便打骂下人,我再答应你们。”
深夜,东宫。
赵枕河打了一个下午的牌,揉揉酸涩的眼睛,正待洗牌重开一局,赵秀冷冷道:“屡教不改——何竺,你换掉老七。”
“凭什么?”赵巽不悦,“何竺,退下!”
何竺默默叹气。
赵巽皱眉,“干什么让他替我?”
赵秀不耐烦道:“你蠢,不会玩。”
“……是明家那丫头的牌有问题!”赵巽恼怒,“奸臣既然是要被斗倒的,就该牌最烂的人抢来当。没道理当奸臣的靠着一副好牌大获全胜,我堂堂一个亲王输得底朝天,我不要面子的啊?!”
“规则就这样。”赵枕河道。
“去他娘的规则!”
赵枕河无奈。
这牌是太子命人从南康侯府偷来的,规则确实古怪,可一旦学会了,玩起来十分得趣,不知不觉便消磨一天的光景。
送牌进宫的人说,这游戏叫作‘斗采花贼’。
可太子爷不想斗采花贼,嫌弃烂俗、无聊,他要斗奸臣。
于是,他们三个加上陪玩的玉英,斗了一天的奸臣。
燕王到这会儿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玩的,经常乱出牌就罢了,连最起码的规则都不懂。
他拿到一手好牌,不当奸臣,反而斗奸臣。他拿到不好的牌,便抢着当奸臣。
太子嫌弃他以一人之力拉低了游戏难度。
赵枕河低头,看着一张张画着包子脸的牌,忽然‘咦’了声,拿起一张盯着瞧了会儿,又抬眸看向燕王。
他说:“这画的有点像你。”
那是一只神态猖狂、凶巴巴的黑包子,两条树枝似的小胳膊叉着腰。
赵巽也觉得像。
他嗤了声:“嘁,嫌老子黑。”
何竺站他身后,奇怪道:“燕王殿下为何是肆?该是柒才对。明姑娘莫不是记错了?”
赵枕河挑挑拣拣,又选出一张牌夹在两指间,“这张……”
神似太子。
那张牌是‘叄’,图案则是一只面无表情,阴沉又傲慢的包子。
“臭丫头真不会数数啊。”赵巽挑眉,“我是肆,四哥是叄?搞半天,她连我们排行第几都不知道,就来挖苦。”
赵秀:“她故意的。”
赵巽一怔,“为何?”
赵枕河想到了什么,咳嗽一声,忍笑。
他看着太子冷漠似冰、阴沉如水的臭脸,又看形同鸡肋、最容易拖后腿的那张牌,心想,明容画的还真有几分神韵。
又想,明姑娘瞧着娇憨可爱,其实心眼儿忒小,特别记仇。
“那两张牌最小。”赵秀说。
从前夜起,连续两天下大雪。
明容和以春夏秋命名的三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
冬书年纪稍长,更老成持重。她本没打算参与,后来也被明容拉着一起玩雪。
朱妈妈在旁边看着,一会儿喊:“慢点跑,小心地滑!”
一会儿又喊:“姑娘别冻着手!”
明容不听。
她堆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大雪人,由上下两个不同大小的雪球组成,再插上枯树枝做手,黑石子做眼睛,萝卜切片做鼻子,最后找来一顶风帽戴上。
大功告成。
几个女孩手拉手围成一圈,庆祝雪人的诞生。
明容高声宣布:“这个雪人叫作雪宝!”
像冰雪奇缘里的雪宝奥洛夫。
明容放开秋画和冬书的手,两条小胳膊高高举起,转了几个圈。
穿越、任务、皇宫、恶太子和坏跟班……所有的不愉快和烦恼暂时抛开,她又变回快乐的小公主。
现在是勇敢、坚定的安娜公主。
将来,她还会是拥有天下粮仓超能力和第一美人滤镜的魔法女王。
又转一圈,突然停住。
院子门口有人。
拘谨的素衣女子执一把伞,立在庭院外,身边跟着书院见过的混血儿少年。
“……大姑娘安好。”水姨娘轻轻咳嗽着,说道。
明容正待答话,朱妈妈一个箭步挡住她。
水姨娘显得更局促。
朱妈妈平日里便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此时格外严厉,“姨娘可有什么事情找姑娘?”
水姨娘想是见惯了这般态度,并不恼怒,只是略为尴尬。
她拉过小少年,紧张地笑了笑,“没什么要紧的大事,我、我就是带阿缘来给姑娘道谢。”
明容从朱妈妈身后探出小脑袋。
水姨娘低声催促少年:“快啊。”
阿缘听话地点头,“多谢大姑娘出手相救。”
语气死水无澜,生硬的很。
“你叫阿缘?我正好有话问你呢。”明容搂着朱妈妈的腰,歪着脑袋看他,“上回,你偷看我和三弟、四弟打牌了,是不是?”
阿缘木着一张脸,不作答。
明容又问:“你有没有偷我的牌?”
阿缘目光一冷,脱口道:“谁偷你东西了!”
“阿缘……咳咳,咳!”水姨娘拉住他,“不准对大姑娘无礼。”
她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似的,柔弱、温和,清润如水。
少年沉默。
明容说:“没偷就没偷,那么凶。”
她看了他一会儿,越发觉得,他虽然个子高,但是年纪不大,多半比她小,是小弟弟。
她刚刚直接质问他,怕是伤了他的自尊心。
“那副牌被明浩他们弄丢了,我问一声,没别的意思。”她一顿,又道,“你想玩,可以加入我们。”
阿缘:“我不想玩。”
明容耸耸肩。
不想玩,还躲屋顶上偷看。
朱妈妈出言赶客:“水姨娘,若没别的事,早些回去吧。天气冷,你身子不好。”
水姨娘迟疑。
终于,她下定决心,“朱妈妈,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先走开几步,等人过来了,便露出讨好的神色,腼腆道:“我知你心里怎么想的。可、可是,阿缘和梦香楼没有任何干系,和我也只是一点萍水相逢的缘分。他命贱,自然无法与少爷们相提并论,但姑娘若需要,也可让他跑个腿,办点小差事。他还是个孩子,求你可怜可怜他。除了我,府里无一人肯和他说话,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朱妈妈不作声,只摇了摇头。
水姨娘眸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勉强笑道:“我明白了。”
正待唤阿缘,一回头,却见少年已经站在雪人边上。
明容蹲下身子,拍拍雪人的肚皮,让雪球堆得更结识,白皙的小手冻得发红。
阿缘问:“你为何对着雪人转圈?”
明容:“我高兴。”
阿缘观察雪人,又瞥向她,“这雪人是你?”
“是才怪。”明容瞪他,“你说我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