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是啊,下雪了。”

文卿正处理着分家事宜,闻言打开一点窗,轻咳两声,抬头望了望窗外萧瑟的景色。

如今他已经习惯了忍受腰身偶尔的剧痛,五脏六腑偶尔的痉挛。血海深仇,煎熬苦痛,入骨之恨,一一被敛进死水无澜的墨眸中,不再泛起丝毫涟漪。

“公子今日不去授课么?”

“晚些去。”

公仪峻不止他一个老师,前些时日的宫宴不过是扩充一些,除了他,也还有些别的进士,之前还有德高望重的大臣,他上午只需处理一些首辅派下来的文书。

午后入宫,晚间正好轮到他值守学士院,接下来几日都要留在宫内,分家事不宜迟,必须早做处理。

这几天晚上,他夜夜梦魇,熟悉的陈设和府内布局总是让他想起前世那场大火,烈火将尸体烧焦的噼啪声让他喘不过气来,众人怨恨的目光似乎要将他钉死在阿鼻地狱。

以至于这几日下来,虽衣食住行方面处处精致许多,身体却还是一天天地病弱下去,往日自己推着椅轮还能走一段距离,如今连一半都不到了,遇风就咳,动一会儿就喘,总是冒一身冷汗,目眩头晕更是常事。

他一提分家,陈氏就坐不住了,文谦性格向来软弱,在此事上却是坚决地表明反对,可笑至极。

“公子,老爷又过来了!”

春阳春浦赶紧进门,抖落肩上的雪,门口灌了阵风进来,文卿提前拢了拢身上的鹤氅,脸色却还是煞白了些,闷闷地咳了两声,咳不住了,便捂着心口边咳边喘,唇上毫无血色。

两人连忙飞奔过来给文卿顺气,一身雪冷未散,倒让文卿更难受了些。

“好了,不必再靠近我。”

“公子……”

“文卿!我房间的账簿是怎么回事?!”

文谦难得气势汹汹一回,陈氏哭得梨花带雨,却没引起他一分怜惜。

“公账怎么差了那么多?!”

文卿勉强止住咳,拿起案边的蜂蜜水润了润嗓子。

“此事如何,文大人不该来问我。”

文谦把账簿砸在窗上,“砰”地一声,簿角戳破了窗户的花纸,隔着一扇窗,文卿冷眼看着这个十七年难得过问自己几次的父亲。

他把作为父亲所有的宠爱都给了续弦的儿子,文卿尚在襁褓的时候便失恃丧妣,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否真心待过他母亲。

少年夫妻,或许有过。

但他从未真心待过他们的孩子。

两世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