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宣每听他说一句话,就胆寒一分,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能让看见他的每个人都听清楚,由是楚军本就不高的气焰顿时熄灭了,怀疑打量的目光都汇聚到白宣身上。
形势大转,楚王得以保全性命,他却可能因为几句轻飘飘的话,担上“里通外敌弑君篡位”的罪名,此一来,那个刚愎自用的老头不仅不能死,还拖累了他,贻误战机。
白宣有口难言,对身后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他如果被薛浪简单的几句话就动摇了心智,也做不到大将军这个位置了。
薛浪晃了晃□□,把吓晕的筹码扔回马背上,动动脖子,右手挽了个枪花,往千军万马处走去,战意昂扬。
一边走,他一边说:“别考虑了将军,不如和本王打一场吧,赢了本王,王城自拱手相让,也别说本王欺负你,这样吧,你带十个人一起上。”
白宣回神,看着他一步步仿佛踏开一朵朵血花,从地底走向他,带上来彻骨的寒意,连他的战马也惧然地后退数步。
“闭嘴!”他终于喝止了那些愈演愈烈的言论,胸中藏着一股气,对薛浪狠狠地喷了出来,“薛浪,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
薛浪闻言止步,无所谓地把枪稳稳插进地里,然后靠了上去,似乎是为了故意激怒白宣,他说:“来吧,杀了我。”
霎时风起云涌,天边不知何时竟破开一道豁口,刺目的白光冲破黑夜重云的枷锁,嘶吼挣扎着从九霄俯冲而下,偏爱一般打在他的脸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爱憎随意,没被它宠爱到的生灵的躯体由内而外地泛出冷意,冰冷的铁器尤然,白宣在那杆枪反射过来的日光中,几乎握不稳手中结了霜的剑,冷汗浸没进他的盔甲里面,一根根汗毛被唤醒了,紧跟着悄悄立起。
一夜已过,他的军队失去了最佳的进攻时机,而且他的士兵饥肠辘辘,在和薛浪的又一波视线交锋中败下阵来之后,他被迫回头命令安营扎寨,让疲乏的兵马好好休整一番。
而薛浪,不意外也不高兴,只失望地轻嘁了一声,大摇大摆走了回去,把后背毫无防备地暴露给敌人,但实际上只要白宣一有所动,燕离的手中剑会毫不犹疑地出鞘见血。
白宣总觉得有些奇怪,心中隐隐不安,但左思右想都无法搞清楚思虑的源头,叫几个副将一起钻进了营帐分析战略。
那头薛浪也不是真像他表面那样轻松,城门一关,他的脸色骤然一变,沉重了起来,要是他方才表现出一点犹疑惊惶,糊弄不住白宣,届时免不了提前流血漂橹,浪费宝贵的兵力。
他问:“庆军到哪了?”
“已经过了庆楚边界,和留守的几波楚军打了不到三日,收复了大片城池,此时正迫近王城,据估计,不出半月就能打过来了。”负责打探消息的副将事无巨细地汇报说。
薛浪点点头,不置一言,负手重新上了城墙,楚王再次昏了过去,被他安置在近处的一间空屋舍里,大概祸害最是命硬吧,在他手下走了一遭还能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