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道:“从古至今,但凡曾经雄踞于中原之侧的种族,哪个不是杀掠无数?国仇不同于私怨,当政者应放眼往后不能意气用事,否则悲惨的往事也将重演。明智地善加制定方略,可以保持中原现有的优势,减少往后受困于蛮夷的可能。突厥既被削弱无法胜任我朝的对手,毗伽可汗掌权后首先就表示亲唐,如果能积极地发展关系,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就近处看能更好地让边境安宁;就远处考虑突厥汗国存在于漠北,也能起到牵制回纥坐大的作用。回纥虽能与我们和睦,但突厥要与我朝讲和停止袭扰边境,两者又有什么实质区别?”
苏晋又降低了语调,沉声道:“最关键的还是突厥可汗提出的联姻,是将阿史那氏的公主嫁于晋王,而不是李唐宗室。请王爷细思其中干系。”
薛崇训听罢沉吟不已,心道当初武则天立国,虽然在国内夺取了权力,但无法改变周边各族长久以来对李唐的“归宿感”,就连默啜也拒绝与武家联姻……
他想了许久,便开口说道:“苏侍郎的话很有些道理。”然后转头看向王昌龄张九龄等人,等待他们的意见。
二龄此时已明白薛崇训有了主张,此时投来征询的目光,无非是要确认他的主张是否能得到支持。张九龄便率先表态道:“臣附议苏侍郎之计。”
王昌龄随即也赞同,正如苏晋所言这样做于国无害。正应了一个道理,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特别在权力场上。刚不久双方还打得头破血流杀得尸横遍野,转眼之间就可以成为亲戚,恩怨情仇放在大局上真算不得什么。
计议定,薛崇训遂召突厥使臣见面,同意了毗伽可汗的请和联姻。然后进行了更详细的谈判,要求突厥可汗想朝廷称臣(他们倒是一直在名义上承认的);将安北都护府北迁漠北设立军事据点,在突厥汗廷派遣唐朝官员;突厥可汗同时授封唐朝官衔及爵位,承诺不再侵扰边境等等。
因议和顺利,突厥使者也得以在唐军大营见到了阿史那公主。毗伽可汗是阿史那卓的亲兄弟,派来的亲信是突厥贵族,也是她认识的人,说起话也就更亲切了。突厥使者劝她放下个人的事儿要以大局为重,如能得到唐朝晋王的宠爱,可劝说当政者善待突厥部族。
阿史那卓此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觉得有什么牺牲和委屈,忽然间感觉有些异样,当然口头上是不好意思这样说的,便顺着使者的意思道:“先父已故,既然是哥哥的意思,我自应该听从。”
使者很满意,又宽慰之:“让公主留在唐朝,可以使得更多的突厥人免受战祸,大家都能记住公主之恩。”
其实这样的联姻在各国上层的看法里,嫁女人的一方并不吃亏,牺牲一个公主或者名义上的公主却能多少影响到对方当权者,简直是包赚不赔的买卖。中原皇室对和亲一直就有这么个看法,不过算盘往往并未如愿,游牧族的权力很少受女人的影响,就如吐蕃娶了唐朝公主也没少发动战争;游牧族也想嫁女人到朝里,因为他们明白汉人的政权有时候真能受后宫外戚的干涉,特别是汉朝的后宫非常厉害。为了利益,当政者要脸的真不多……倒是薛崇训在这点上不够现实,他一直认为把公主送给别国做妾是一种耻辱,反而对收集各族美女很有兴趣,这只是个人的想法罢了,每个人都难免有不明智的一面。
要用阿史那卓与薛家和亲,其中有不少繁文缛节,大约要等薛崇训回到长安在唐朝皇帝与毗伽可汗交换几次国书后才能正式完成。但突厥使者在唐军大营与薛崇训谈妥之后,人们对阿史那卓的态度就开始转变了,大臣及将士们已经明白她即将成为晋王的妃子,言语之间多了些尊重,完全没有了俘虏的待遇。
中军大帐有一些亲王国府上的官吏和仆从,他们觉得王爷的妃子不能再穿一些旧衣服将就,以前她的身份是掳掠来的俘虏倒也无妨现在却不一样了,这帮官吏确是有办法的,竟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缎子罗裙……在茫茫草原上除了牧民就是军队肯定没有这种东西,他们大概是差遣报信用的快马去三城寻来的。三城虽是边防军事据点,其中却有商贾等过往人士,只要出得起价钱国内能有的东西都有法子弄到。
阿史那卓听其堂兄杨我支说汉人的大家闺秀在出嫁前很少出门十分注重礼仪,倒不像草原上的小娘那般自由随意,心想肯定很受约束。不料她发现送给自己穿的衣服竟然衣不遮体十分暴露,不由得感到惊讶不可理解唐人的想法。就算是如今天气寒冷罗裙外头套了貂皮大衣及毛皮领子,可是胸口仍然能露出乳沟,而且这衣服裁剪得十分特别,下身比较宽松偏偏胸部的料子紧窄,将鼓起的部位故意凸现。
此时阿史那卓身边新添了两个婢女,她便忍不住问这俩汉人:“长安的妇人都是这样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