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拒绝了臣子们拥戴他立即登基为帝的请求。
尽管他在自己的治下,与皇帝无本质的区别,但他固执地拒绝了此类的请求,让拥戴他的心腹们有些失望。
“中国未相统一,天下列国相攻。离天下大安尚远,百姓如草芥,何以称帝?”赵诚如是说。
城头变幻大王旗,谁只要有自己的地盘和军队,任何阿猫阿狗都可以称帝。赵诚不需要这种名份上称号,在他的心目中,他不过是一国之主,一个地处西北一角政权地国王而已。在宋人或金人的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化外藩王而已。凡是偏僻的地方都是非“中国”。在如今人们的眼里,宋国皇家既让他们鄙夷,也让他们有某种敬意。
人们常说得中原者得天下,仿佛不得了中原就没有资格自称中国皇帝,而得了中原的非汉族统治者也自称是中国的皇帝。大一统的概念几乎每个读过圣贤书的人都有。只不过耶律楚材与王敬诚等人虽然曾这么想过,但不奢望天下一统地局面能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这种渴望从唐末就成了无数人最大的遗憾。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陆放翁一生但悲不见九州同,他却不知道即使在他活着的年代里,北方尤其是河北百姓有几个汉人对宋国朝廷还存在着归属感?更不必说如今燕云那些历经五代、辽、金数百年的百姓了,他们从未给宋国交过税。至少在王敬诚、刘翼、耶律楚材等人的眼里,从来就没把宋国皇帝视作自己地宗主。宋国从来就没有一统天下,如今只有江南的士大夫们才有一厢情愿的恢复情节,并且仅仅是恢复宋初时的疆域而已,以为北方地百姓正翘首以待大宋王师的光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从西周时起就普遍流传的“真理”,起初中国很小,不过丰、镐。然后以中原为中心的华夏族所居住的地方就是天下,北方为胡,南方为夷,西北为羌为蕃。赵诚眼中的天下既比士人们心中所想的要大,又比士人们所想的要小,一个有统一国号、统一治理、统一版图、统一文字、统一地纪年甚至统一思想的国家。才是赵诚心目中属于自己的国家。在这个国家不是仅用血统和族属来指认的。以汉族和汉文化为主体,兼容并包的中国才是真正的中国。而并非地域与种族上的限制。
无论是汉人出身的王敬诚与刘翼,还是契丹人出身地耶律楚材都在西域待过几年,从他们少时读《西域传》时就知道“天下”其实很大,远远超过中兴府或者汴梁、杭州普通百姓与士人地想像,在外域还有数不清的民族与国家。但他们潜意识中一方面将世界各国、各地都看作“王土”,但另一方面又把“天下”限制在中原王朝疆域地范围,比如《尚书》中伪作的“九州”,甚至只限于中原王朝的中心地区。谢天谢地,他们没有将拥有众多所谓胡人、蕃人的河西诸地从“天下”的版图中排除。但反过来说,这种政权现实必将改变士人们固有的观念,如果赵诚能够不将自己局限于中原的西北方的话。
然而赵诚及他的臣子们尚不知道的是,当赵诚起兵的消息传到了西域的时候,当地各族百姓顺理成章地称他为桃花石汗——东方及中国之王。在西域人的眼里,却没有分得那么明细,他们迫切需要一个人能削弱蒙古人力量的东方君主,如同汉朝时东西方联合对付匈奴那样。
但是,贺兰国王的这个蒙古人赐给他的称号,赵诚是绝对不宜再继续使用的。
首先的一个问题摆在众位臣子们的眼前,那就是国号与年号的大问题。
在放松得意开怀畅饮地活跃气氛中,刘翼提出以“汉”为国号,贺兰军直捣蒙古,有封狼居胥的壮举。有汉武时的威武雄风和豪杰勇敢。但是“汉”这个国号已经被前人用滥了,连非汉人也用这个国号,尤其是五代时的“汉”太过短命。这个国号的单一民族色彩太过浓重,这既不符合目前尊奉赵诚统治的诸族子民的政治现实,也不符合赵诚理想中的中国。
耶律楚材提出用“宋”为国号。赵诚也姓赵,尽管是他地自称。姓刘的自称是汉王朝的皇帝,姓李的自称是唐王朝的继承者,难道姓赵就必须得以宋为国号吗?宋国还在南方苟且偷安。在目前的局势下,赵诚希望与宋国皇帝暂且相安无事,最好结盟,哪怕是暂时和名义上的结盟。耶律楚材之所以提出这个,是因为在中原及河北,民间毫无来由地流传着贺兰国王与赵宋之间的某种“渊源”,然此赵非彼赵,赵诚亲口否认这个子虚乌有地传闻。但却给了耶律楚材一个很大的想像空间,一个连赵诚也想加以利用的空间。
用“凉”呢?凉州正是赵诚版图之内。这个被赵诚坚决拒绝,因为这个字让他想起十六国时前凉、后凉、南凉、西凉、北凉各个短命的王朝。假如自己的这个王朝也短暂,没有始皇帝所说地万世,后人将如何来称呼自己这个王朝呢?用与地理位置名不副实的“东”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