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轻声道:“语言太苍白了,我根本无法描述我那大姐,可只要你见过她的模样——她那么美丽,又那么耀眼,像是火焰,像是太阳。”
缪宣想不出这样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模样的,他便只好代入记忆中第二个世界的王后科涅莉亚。
……嗯,大概明白了。
“埃尔图萨公爵虽然是个善良正直的男人,可他也同样是个古板的丈夫,他不愿意参加宴会,躲避社交,沉迷于蒸汽科技,他和大姐完全无法相互理解。”
女王摇摇头:“但这样的贵族夫妻又比比皆是,虽然无法离婚,但分居之后便都相安无事,我们当时都以为这对怨侣会和所有人一样,就这样一路走下去……”
女王说着又陷入了沉默,她望镶嵌在温室上的玻璃,久久地出神,缪宣也不打搅她,他一边耐心地等待着女王,一边盯着遍地撒欢的小表妹。
此时的塞西莉亚又找到了新游戏,她在成功扯下几枚孔雀尾羽后便对这失去挑战的活动丧失兴趣,此刻已经开始绕着新来的黄金架子打起转,这鸟架上是一只灰扑扑的夜莺,来自阿依德诺,据说是当地的神鸟。
不过这只可怜的小鸟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坏了,它不断蹦跳以躲避小公主的撩拨,只可惜金色的锁链限制了它的闪避范围。
女王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中,她恨恨道:“我真正无法原谅的,是大姐曾丢弃过一个孩子,她爱上了一个卑鄙的家伙,那个——”
“那个品德下流、地位卑贱的鸢尾马夫!”
缪宣一愣,根本没想到这故事竟然是这么一个走向!
“莫纳,你知道的,那些放荡的贵族们都是什么德行,在他们光鲜亮丽的表层下,私生子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女王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把它吐出来:“是的,私生子极其不光彩,对女方来说更是一种放荡的证明,可是姐姐她不应该谋杀她的孩子!”
缪宣:“谋杀……?!”
女王的脸色难看极了:“是的,我听说那个男孩是红发碧眼,再加上有血统测试在,根本无法冒充,因此姐姐想让情夫带着孩子回鸢尾,远远地离开尼亚特尔柏,可谁知道……”
“孩子的生父根本不愿意离开,他用孩子和名誉作为要挟,阴沟老鼠一般躲在诺德诺尔里,屡次勒索姐姐,以此获得地位和金钱。”
缪宣:“……”
这对情人倒是相称,只是这无辜的孩子可怜。
女王也是这么想的,她愤怒地道:“尤其是哥哥意外逝世、大姐登上王位时,这个无耻的家伙更是变本加厉,他知道帝国和王室丢不起这个脸,他知道曝光后公爵会不顾代价地离婚,他知道大姐最看重她的身份地位!”
在尼亚特尔柏,王室所掌握的权利是一代不如一代的,到了近一百年,登基并不意味着就永远拥有王权了,假如国王太过离谱,议会和教廷能共同能发起弹劾,强制要求王位换人。
婚姻关系不好也就罢了,但和鸢尾人偷情,生下私生子后抛弃不顾,逼得出身高贵的丈夫不顾信仰也要离婚……要知道这位公爵可是大片封地的领主,一个离婚案搞不好还会演变成国土分裂。
行了,这还说什么呢,女王换人吧。
一位放荡的公主无关紧要,但一任糟糕的女王可不会被接受。
不过听到这里,缪宣差不多也能理解这位大姑母了。
幼年遭遇让她对王位有着难以割舍的执念,又在继承无望后放纵自己,种恶因得恶果,不仅被异国情夫勒索,就连最后一个得到王位的机会也因此遭到致命威胁……
那么,比起谋杀身份尊贵的妹妹而被怀疑,那果然还是解决问题的源头来得简单——杀死人渣情夫,以及那个她几乎没见过面的私生子,彻底拆除这个定.时.炸.弹。
“但是事情还是暴露了。”女王望着温室中的满目翠意,神情复杂,“谁也没想到,那个情夫竟然和大姐同归于尽了,他还藏着魔鬼一般的神恩——‘毒血’!”
这竟然又有反转,缪宣:“这……”
难怪女王对谈论王姐如此的避之不及,而且对贵族的放浪习俗非常不齿,在撒迦利亚被遗弃的事件上也出奇地愤怒。
孩子就是女王最致命的死穴,她曾失去过那么多那么多挚爱的亲生孩子,曾遭受过一次又一次的剜心之痛,她最见不得的就是故意抛弃孩子的行为。
更何况刻意谋杀!
缪宣虽然知道了结局,但还是问道:“那么……那个孩子呢?”
女王长叹一口气:“那个可怜的孩子,在十岁的稚龄就夭折了,葬身火海。”
故事到了这里总算是彻底了解,卑劣的情人同归于尽,可怜的孩子被父母杀死,惨遭无妄之灾的丈夫回归封地,王室颜面尽失、损失惨重,直到时间把这段笑话变成辛秘。
缪宣给女王倒了一杯热茶,此时在鸟架边的塞西莉亚再次如愿以偿,那只来自阿依德诺的夜莺总算是唱歌了,虽然曲调简单,但却悠扬动听。
“奇怪……怎么是这支小调?”女王听着却有些讶异,“这是哄孩子的睡前摇篮曲,谁教给它的?”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早春,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海洋局势变得更加险峻,除了仍旧在殖民地上争斗不休的尼亚特尔柏和鸢尾外,更多国家也逐渐加入了掠夺者的行列——他们在发展蒸汽科技的道路上迟了一步,但不论如何到底是赶上了末班车。
且不论海洋上的争执如何激烈,在尼亚特尔柏的土地上还是一片祥和,尤其是诺德诺尔,在这块工业之都上,新事物恍若奇迹般纷纷涌现,一切都蒸蒸日上。
在一家安静的剧院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这间剧院乍看不怎么起眼,但却有着的典雅别致的装潢,它在融入闹事区的同时还兼顾了那独特的优雅,令人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侍从打开车门,一位年幼的女孩从马车上跳下来,拎着她美丽的裙子——繁复但轻盈的裙摆被染成了渐变的粉色,在边角上还镶嵌了金边和坠饰,远远望去像是一朵倒着的玫瑰花苞。
“殿……小姐,请小心!”女仆长紧跟着走下马车,她阻止不了公主殿下的决定,只能焦灼地小声提醒道,“您不能这样突然离开家,还没有事先提醒您的兄长就来了这里,要是被人认出来……”
塞西莉亚只笑了笑:“够了阿丽娜,这里是哥哥的剧院,是诺德诺尔中仅次于我家的安全场所,而且我的夜莺们正在暗中保护我,无需担忧!”
女仆长无可奈何,只能紧跟着公主走上前:“可是小姐,今天的剧院是有公开剧目的,来听戏曲的访客们是没有经过筛查的,要是有心人……”
塞西莉亚挥了挥手:“难道我的神恩还不足以保护我么?”
女仆长:“我……您……我……唉!”
这间剧院确实是属于亲王殿下的私产,曾经也是不公开营业的,只是一年前,小公主在参观剧院时强烈要求在这里上演公开的戏剧,于是这间剧院就逐渐面向普通的观众敞开了。
不过比起诺德诺尔中竞争激烈、频繁退出新剧本的大小剧院们,这一家剧院就要闲散得多,没有什么宣传也不会斥重金经营,完全就是随着主人们的兴致来做安排。
小公主便是能决定上演曲目的主人之一,她骄傲地走入庭院,立刻就得到了留在此处的老管家的欢迎。
“小殿……小小姐!”老管家好悬才收住了称呼,“您今天怎么来了?夫人知道么?少爷今日不在……”
塞西莉亚眨了眨眼,随后又笑起来:“让你担心了,不过我知道哥哥没有离开诺德诺尔,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老管家和女仆长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视线,如今谁不知道亲王殿下爱重小公主啊,虽然在该责罚的时候从不手软,但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一向是相当放纵的。
面对这未来的女王,老管家还能怎么办呢?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带着小殿下绕过对外公开的区域,直接进入后方属于私人的宅邸。
这栋建筑物的构造非常特殊,在后方并没有设置会客室,老管家按惯例带着小公主去了最大的书房,叮嘱殿下在此等待她的表兄。
但八岁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坐得住,她快速地翻完手中早就看过的图书,随后假做读书状,娴熟地支开女仆,趁着房间里没有人的空隙,溜出了大书房。
塞西莉亚知道这几栋楼层中套着许多隐秘的房间,储存着不少有趣的东西,眼下表哥不在,这正是一个天赐难逢的探险好机会!
小公主知道这里的所有房间中都遍布了机关,但她早就背下了这一片区域的地图,所有老管家能够进入的区域理论上也对她开放,不会有锁门无法进入的情况。
在绕了十几分钟后,塞西莉亚终于找到了一处暗门,她兴奋地进入门中,见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宽敞气派,但廊上的灯光却十分昏暗,走廊两侧放置着封锁严密的精美水晶柜,其中保存着标志性的物件,从走在走廊中,隐约还能看到墙壁上挂满了壁画。
塞西莉亚缓步向前,走马观花地看着这些浓墨重彩的油画,它们看起来都有些年纪了,不过画布上所绘制的人像仍旧鲜活生动。
画框悬挂的位置很高,塞西莉亚不愿意浪费神恩,索性就仰着脖子瞅,她猜测这些油画都和皇室成员有关,毕竟类似的作品在王宫中数不胜数,其中有几个名字她看着眼熟极了。
“爱蒂……嗯?伊丽莎白-爱蒂-斯图亚特?”塞西莉亚瞅见了一个她在王宫走廊上没见过的名字,“又是一个‘爱蒂’?‘伊丽莎白’……没听过。”
这让小公主感兴趣起来,于是她站直了身子,庄重地向前伸出双手,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气旋自她身下转起,小小的女孩便凭空“浮”了起来。
这一回塞西莉亚终于能清楚地打量这幅油画了,画中的主角是一位成熟的美丽女子,金发蓝眼,面容冶艳,她高昂着头,那股尊贵高傲的气质几乎要从画中扑出来。
塞西莉亚歪了歪头,没想到这个“爱蒂”不仅和她有一样的中间名,还有着同样的发色和眸色。
不过小公主很喜欢这骄傲的大美人,于是她满足地落回地上,继续往前走。
走廊前方是几条岔道,塞西莉亚直接朝着地图中最深的方向拐去,岔道的最末端果然是一扇大门,小公主掏出从妈妈那里拿来的特殊钥匙,解锁后推开这扇门,在门后又看到了一间书房。
这书房中的采光相当不错,无数与器械有关的书籍被陈列在这里,柜子中还储存着诸如地球仪、望远镜等常见的仪器,还有挂在书架壁上的复杂图表。
而在最中央的桌子上,竟然摆放着一只严密封锁的大笼子,在这反射着寒光的金属笼中,一只白色的小鸟正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塞西莉亚惊奇地看着这只鸟儿,她小心翼翼地凑近,随后仔细观察,惊讶地发现这似乎是一只活着的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