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宅男天子看了申时行一眼,幽幽地问道:“申阁老,你怎么说?”
申时行马上一顿首,慷慨陈词起来。
他和言官的矛盾由来已久。其实双方也曾有过一段蜜月期。申时行本是张居正的心腹,但张四维上台后,清算张居正,申时行也不得不违心附和,在张四维丁忧,由他继任首辅后,也只能沿用张四维的路子,广开言路,此举当时颇得御史和文官们赞誉。
但言官们指斥张居正遏阻言路罪状时,不可避免地要提及张居正的得力助手申时行,申时行忍无可忍,从此便与言官们公开交锋了。今日申时行没想到台谏官会利用这个机会向他发起挑战,陷入了被动,不免心中凛凛,马上打起精神全力应对。
申时行高呼道:“刘御史所责,皆为内阁应有之权,所议所决,无不呈交御览,从无擅自行事。内阁中若有大臣御私舞弊,皇上圣明,可罢黜之。但若因一二阁臣徇私舞弊,削弱内阁之权,未免因噎废食!失去臣劳君逸的目的,如果科道以为老臣跋扈,臣自请处分,告老还乡就是,但内阁诸务乃祖宗成法,不可变!”
申时行固然圆滑,可能做到内阁首辅,又岂是常人。这番话说的漂亮,他自辩的这番话,完全把内阁的利益放在最前面,至于他个人,只是略略一提,最后更提出他可以去职,内阁不能削权的话来。
这一来,他就把自己扮成了整个行政官团体的利益代表,获得了全体行政官的认可与支持。果不其然,申时行话音刚落,内阁次辅许国、三辅王锡爵,六部九卿,各衙司大臣,纷纷下跪,声援起来。
武官行列,勋戚功臣行列之外就是文官行列,众行政官这一跪,满堂朱紫中,文官序列里只剩下都察院左都御史叶千尺和右都御史严亦非在那儿“金鸡独立”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出班,跪倒,除冠,高呼道:“申阁老自辩犀利,然听其言如何,观其行如何?今叶小天一案,还不是申阁老一言而决?阁臣跋扈,科道唯有噤若寒蝉矣。台谏官不可言,留来何用?臣请除官,告老还乡!”
二人言犹未了,可以不请自来的众言官忽然自金銮殿外一拥而入,副都御史、佥都御史居首,六科给事中紧随其后,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百多人鱼贯而入,齐齐跪倒,官帽铺了一地:“臣请除官,致仕为民!”
对于科道官和行政官的狗咬狗,腹黑宅男皇帝朱翊钧平时是很喜闻乐见的,因为身为皇帝,最重要的帝王心术就是在大臣们中间搞平衡,可今天万历皇帝却没有感到一丝喜悦,只有一种辛辣的讽刺感。
在他看来,为什么有备而来的科道官把目标对准了内阁,继而瞄准了整个文官团体?为什么行政官们也把对手放在了监察官身上,而不是他这个皇帝?很简单,因为在人家眼里,真正的威胁从来都不是他。
“呵呵……”
面对纷纷摆出辞职自清的行政官和监察官,万历皇帝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对于高踞上座的自己,更是感到由衷的厌恶。不过,他毕竟是皇帝,而且是个很聪颖的皇帝,只是简单一思索,他就做出了权衡。
要保申时行!
原因很简单,老申作为首辅,还是很听话的,而台谏官们近来却是风头正劲,得压一压。万历皇帝开口道:“申阁老所言有理,刘御史所劾夸大其词了,申阁老请辞之举,朕不准。申阁老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