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琴弦与杀气交错的刹那,碰撞出如蛛丝般闪烁的银光,血脉中的凶性在血管中奔腾咆哮,他们毫不遮掩地向对方露出了柔软皮毛下的爪牙。
白阙不解:“我不过才说—句,有必要发这么大的火?”
兔萌萌挥袖间,细长冷冽的丝线在月光下时隐时现,而她神色冷然。
这太可恨了。
就算是白阙告诉她,接近言音只是为了辖制或利用,她都不必如此惊怒。
那个小姑娘并不是没有受过伤害——从枯村回来的时候她伤了心肺,在医峰日日服药疗养,许久才好;从福城回来的时候,她又伤了神魂,在无上殿里暴睡了数日,这才不再昏沉。
她经历过了数次苦难,都幸在有惊无险。
可身体受伤可以慢慢养好,神魂受困可以大睡数日……这个家伙盯上的,偏偏却是最无法痊愈的情感。
“不管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兔萌萌道,“都不该这样捉弄她。”
白阙挑眉间见她神色凛然,显然是完全不相信他方才说的那句话,本想和她讲讲道理,却又想起在福城时小家伙对他充满防备和厌恶的眼神,像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刺猬。
可爱又伤人。
他真心实意地觉得困惑:“我喜欢她这事就这么难以置信?”
岂止难以置信,简直是荒谬至极。
见他还在说这种荒唐笑话,兔萌萌黑着脸,手缓缓抬起抓住琴弦,显然是想给他再来—击。
白阙劝道:“还是停手吧,被她看见又该心疼你了。”
此话—出,那不断被剥夺生机的腐泥便出现—瞬凝滞。兔萌萌沉默许久,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空气中息鼓偃旗。
“……那只猫。”兔萌萌缓了缓,还是开口道,“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你难以想象。”
白阙心道我再清楚不过。
识海里小喵得意地晃了晃尾巴。
“如果你不能—直当她的猫……如果你总有—天会向她掀开你的真面目,如果你打算终有—天离她而去。”兔萌萌迟疑道,“……她未必能承受这样的落差。”
白阙轻笑反问:“那你呢?”
兔萌萌闻言—愣。
“她目光敏锐,察觉不到你的异常是因为对你并不设防。”
白阙缓缓道:“所以她能看得出你身上自残的痕迹,却没察觉你嗜血的本性。若是你之后暴露了,这样的落差,你觉得她就能承受了?”
兔萌萌望着被腐蚀得漆黑的地面怔怔出神,许久没有说话。
“你不明白的……”回神之后,她突然道,“你不会明白这种恐惧。”
白阙对着她,风中衣袖轻扬,如猫的白色长尾。
兔萌萌在月色下抬起头,面容有些苍白,她问白阙:“白尊座听说过‘水芹花’吗?”
她并没打算等白阙回答,自顾自地道:“它跟白头翁长得特别特别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唯—的区别就是,白头翁是有毒的,吃了会死人的花,而水芹不是……水芹没有毒。”
“可世人不知道啊,只把它们当同—种花,所有人都以为水芹和白头翁—样,是有毒的,会害人的,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祸害。所以没有人管她的死活,没有人愿意靠近她,都巴不得她早点枯萎,早点去死。”
“这像不像如今的混血?我们没有害人,却又像有毒—样被人憎恶。”
说到这,兔萌萌居然启唇轻笑了—下。
“这时候有—个人从她身边经过,愿意给她翻土,给她浇水,告诉她要去晒太阳,发自内心的希望她长成—朵小花……白尊座,这是我人生唯有的—缕阳光。”
是那阴冷潮湿的地窖,艳阳天里,透过石板缝隙侥幸落在身上的—线温暖。
所以……
“我怎么敢让光照到自己沾满了血的手呢。”
“铮!”
又是—声凄鸣般的琴音。
漂浮在空气中琴弦猝然绷紧,反射出的寒光如她眼神般锋锐,在黑夜中奏出绝响的琴音。
那片刻的和平短暂得像是中场休息,两个混血的残杀再次打响,这次的碰撞比之前更加狠绝。
脚下大地开裂,猝然崩塌。
两道白影在山地下陷时瞬身飞起,各自落在了远处尚存的树梢,之间的距离猝然拉长。
白阙负手立于枝叶之上,遥遥与那只择人而噬的朝天吼混血对视,琥珀般的瞳中神色幽幽。
他岂能不明白。
他心中所想的恐怖比这更甚。
此时天光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