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溪谷中,青石鱼池旁。
“洛曲生那小子,把门下弟子教得极好,像太阳照在头顶上。”
老者对灵昀的评价高得出乎意料,将手上的鱼食尽数投入池中,笑道:“必要的时候,他们会舍身换取大义的。”
莫忘思垂首恭听,仔细琢磨话中意味,待把所有的可能都想清楚了,这才斟酌道:“虽说未必能将那几位灵昀弟子尽数留下,但‘故乡’塌毁之后,他们此行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老者似乎不太在意,听了也不置一词。
莫忘思又想了想,转而道:“我道能借此收回凤凰遗骨,并留下两位灵岛三代弟子,反倒是意外之喜。”
老者摇晃下脑袋,随口应道:“噢。”
“楼云诗和破万卷两人,一直都是灵岛情报体系的核心,若非他们二人这些年来穷追不舍,‘故乡’之事也不至于被发觉。”
莫忘思继续道:“失去这两名弟子,想必日后灵岛的寻查也会受限不少。”
“书斋”所能发挥的作用也会大打折扣,再难他们的计划造成威胁。
在他看来,灵岛这回的行动算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岂料,老者突然嗤笑一声:“呵。”
莫忘思心头一凛。
他本以为自己的想法没什么差池,可听老者这一声笑里,显然并无赞许的意思,忙垂下头颅,表示谨听教诲。
老者面上看不出怒意,只悠悠道:“你觉得,是这俩小子,才让灵昀查到了‘故乡’?”
莫忘思着实不知这话错在何处,忙道:“弟子、弟子愚钝。”
“可别小看你的师兄们啊。”老者笑道,“当年遗留下来的痕迹,差不多都被我道门人清扫干净。剩下的那一点,被那俩小子找出来的线头,也被你师兄们跟在后头,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们俩上哪找这个源头呢。”
莫忘思对此亦是深感不解——
如今的修真界,早已没有任何能联想到当初的线索了,灵昀仙岛到底是如何得知一切的开端就在“琼池”呢?
老者抬起枯皱的手,拿起一旁通透的玉瓶,浑浊的双眼细细端详瓶中的血色。
“是我们的‘小钥匙’,带着他们找到的。”
莫忘思闻言一愣,下意识道:“可她……”
……不过是个孩子。
一个从小被关在深山,始终未曾与外界接触,或许连“疫变”也未曾听说过的,拜入灵岛不过一年的小姑娘。
看着只觉得平平无奇,毫不引人注目,除了骨血和神魂尚且可用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这样的人,何来本事揭开这掩瞒了上千年的事实?
“也许,有什么连我们自己都疏忽的地方吧。”老者摩挲着手上的玉瓶,清楚自己小徒儿在想什么,苍老的脸依旧笑得和蔼,突然道,“你见了她,觉得她像跟在人后的影子?”
影子——没有自己的判断,只会随波逐流,紧随其后的追随者。
莫忘思回道:“弟子只是觉得……那位小姑娘尚且不谙世事。”
“是啊,她还小,不知人间险恶。”老者点了点头,又笑得更开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是颗启明星呐。”
“……启明星?”
“没什么光亮,敌不过黑夜,却能指引方向的……年岁尚小的启明星。”老者将玉瓶放回案上,很是惋惜地发出一声长叹,“可惜啊,我们不会给她机会长大了。”
他意有所指道:“你说是吧,萧至?”
话音一落,莫忘思大惊,举首回头。
忽见数米之外,高大的银杏树下,跪坐着一位有如铁铸的修长身影,面容藏在阴影之中,竟不知在此地候了多久。
那人对老者低头行礼,恭敬道:“尊师所言极是。”
不管幕后黑手怎么说,琼池这头,言音的心态有点崩。
她看了这俩大人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上的灵灯,照在破万卷脸上,“你,负三十。”
又缓缓照到楼云诗脸上,同样面无表情:“你,负五十。”
楼云诗一听这话差点被烟呛住,一口白烟从鼻子里呼了出去,惊叫道:“啥?!”
我俩都这么努力了!
都要舍生取义了!
好歹也得加个百八十分吧!
咋的还扣分了?!
爷不服!
正想破口对这不合理的评分机制表示抗议,却见小师祖看向他俩的眼神里,居然写满了“朽木不可雕也”这几个大字。
楼云诗一时哑口。
只觉得这可真是新鲜。
想他这辈子天资卓绝,在术修一道上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天才,这还是头一回,在除了恩师之外的人眼睛里瞧见这种“完了,这家伙没法教了”的神色。
楼云诗有点懵。
破万卷也懵:“小师祖?”
言音闭眼耸肩,无奈道:“你们能想得到的,琼池难道就想不到吗?”
“这次来琼池的,可是修真界顶尖的术修,想单凭一个用了上千年的老阵图就把你们俩彻底困死,任谁都知道这不太可能。”
言音道:“这件事,想必那个催动大阵的药溪谷弟子更是清楚。”
楼云诗抬起烟杆:“等等,什么药溪谷的弟子?”
“……”
苍了天啊。
居然要从这里讲起吗?
言音默了一下,大致估计解释清楚所需要的话语量,别过头,眉间泛起一丝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