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生的女儿啊。
姜小曲笑了,整个卸力瘫倒在被褥里,生产后的虚弱和脱离将她淹没,她目光涣散,含含糊糊地说,“我生的女儿,怎么第一眼给你看啊”
说完,她渐渐压下沉重的眼皮昏睡了过去。
清清凉凉的夜晚,星月璀璨,满地清光。
顾辞坐在妻女床前,姜小曲躺在床上沉睡,脸颊边的襁褓里睡着他们刚出生的女儿,他目光眷恋,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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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曲生了个胖娃娃,能吃能睡,没两天就褪去刚出生的红皮变得白白胖胖惹人喜爱。
女儿在睡觉。
姜小曲和顾辞两个围着她,像是围观保护动物一样,一会儿摸摸她的小手,一会儿摸摸她的小脸,都轻轻的。
“她好软哦。”
“是的,像豆腐一样。”
“你轻点,别把她吵醒了。”
“她长得像我。”
“是像我好不好,我生的!”
“对了,给她起什么名字啊?”
“叫文懿好不好?茂学懿文,孔颖达疏。”
“好。那小名叫安安?平平安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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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孩子之后,生活好像多了一种全新的模样。
他们不再是两个人,多了一个会哭会叫的小家伙,她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又很很气人。
但好在还有姜氏这个姥姥在,安安可听姥姥的话了,姥姥一哄就笑,哭了就知道找姜小曲要奶吃,姜小曲戳她的小胖脸,“你这个臭丫头。”咦好像突然明白她娘总骂她臭丫头的原因了?
姜小曲生孩子在秋天,做完月子就快入冬了,天气冷不宜赶路,姜氏就留下在这里打算转过年开春再回去,顺便帮什么都不懂的俩人带带孩子。
小孩子长得是真的快,生出来那么大点一个,几个月就吹起来一圈。
顾辞彻底变成了女儿奴,天天跟着姜氏学怎么带孩子,一有空就抱女儿,除了不会喂奶啥啥都比姜小曲做得好。
晚上,顾辞咬着姜小曲吸女儿的口粮,“我天天抱安安你吃不吃醋?嗯?”
姜小曲被她咬的魂都飞了,手心软绵绵地打这个色胚,“你神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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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一天天长大,她两岁的时候,上一任邹县令告老还乡去了,顾辞当上了古蓝县的县令。
这个县令一坐就是五年,五年里顾辞励精图治,廉洁清正,实行新政,利民惠民,以一人之力带动古蓝县周边数十个乡村的发展,而他在任的时候刑法一面是最严的,几年内古蓝县周边的犯罪率降低立竿见影,而且大大减少了冤假错案的含量。
因为铁面行政,顾辞也吃了不少苦头,五年期满后他又被调去肃州一边陲小镇,还是当小县令。三年过后又换了一处,还是穷乡僻壤,还是芝麻县令。
顾辞光做县令做了整整十七年,政绩遍布大疆各地,民间戏称他为“万年县令爷”,虽说有这么个戏称,但顾辞在民间百姓中是极有声望的,他每去一个地方,不管在任长短都会带来一些改变,这些改变有好有坏,毕竟好坏是相对的,有人觉得好就有人觉得坏,当然百姓们基本都是觉得他好的,因为顾老爷当他们地方官的时候从来没发生过官欺民的坏事,认真为百姓做事,百姓们都是看得见的。
历四十八年,圣上驾崩,二皇子继位新帝,改国号为盛。
先帝驾崩,新帝继位,这一年是顾辞做县令的第十八年,他承诏归京,任正二品兵部尚书,加官三孤少傅,一朝扶摇上,直入青云台。
五年后加封东平侯,官拜宰相,兼辅太子太傅,其妻姜氏诰封一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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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秋深露重,顾辞近日染了风寒,总是咳嗽不好。
姜小曲端了熬好的润肺汤来给他喝,“胸口痛不痛?”
顾辞一口口慢慢地喝汤,笑着摇摇头,“不痛,夫人的汤好。”
年岁越大倒是越爱说这些腻腻歪歪的话。
姜小曲坐在他身旁,二十年过去,两人一路从青葱少年相伴到如今满身风韵,岁月加持在他们身上的痕迹略有风霜,可也增添了只有岁月才可凝练的气度风华。
顾辞年少时是冠绝京城的俊秀公子,老了是风度翩翩的美大叔,姜小曲在灯光中温柔地看着他,看到他鬓角生华,眉眼生纹,止不住的咳嗽牵动着薄薄的胸膛,她心里有些难受,伸手轻柔地帮他顺背,“明日找大夫来看看吧。”
“嗯,好,我听你的。”顾辞温柔地说。
这些年他总说这句话,他也确实挺自己的,只要她说的,他都应她。
“今日去赏花宴累不累?”
“还好,就是随便看看花,吟诗作对,说说话,唠唠家常,问问儿女亲事,再阴阳怪气几个看不爽的人夫人们的聚会都大同小异啦。”
顾辞被她逗笑了,他牵着姜小曲的手,两人在廊外的花园中慢慢散步,细细说话,她说,他听,他说,她应顾文懿穿着一身俊俏男装摸回家时瞧见花园里远远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长大的小姑娘无声感慨,哎,爹娘又在花田月下了。
“对了,今天沈家那小子又把安安骗出去玩。”
“哼,那臭小子。”
“你说安安怎么想的啊?我们要不要找机会探探女儿口风?”
“哎,若是安安喜欢,那沈家的小子也不是不堪造就,我最近多提点提点他。”
说好听是提点,说实话就是敲打吧不过事关他们女儿,多敲打敲打是对的。
夫妻俩一拍即合,这个话题揭过,又慢慢地聊起别的,路上遇见一只爬地的蜗牛,两人就像小孩子似的学在后头跟着走,也不嫌慢,也不嫌晚,笑意深浓,时光停驻。
二十年过去,两人情意不减,愈渐深浓,溶于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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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来,可能是年纪大了,总是喜欢回想以前。
“小曲,还记得你刚来我身边的时候吗?那时我对你不好。”
“怎么会?你一直对我很好啊。我都记得呢。”
“不,我对你不好,那时我总教训你,让你罚站,拍你手心,后来又让你跟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一点都不好。”
顾辞说着说着情绪就低落了下来,透出一股子令人心疼的难过,姜小曲抱住她家的小老头,像是哄孩子似的哄他,“可是你有教我道理啊,教我识字,有好吃的都会想着我,有什么事都会同我说,后来还费那么大周章娶了我,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对我好的人了。”
真是,最近这几年啊,他越来越爱撒娇了。
小老头被哄的露出笑,他摸摸她的脸,“嗯,我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你对我更重要的人了。”
说完这话,他突然有些心酸。
顾辞抱着姜小曲,“小曲,我不想跟你分开。”
姜小曲很温柔,“我们不会分开啊。”
他轻轻地点头,“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哦。”
顾辞到底是比姜小曲先走的,他年轻时坏了身体的底子,又在外奔波数年,殚精竭虑,即便是姜小曲几十年的给他养着,也还是在五十岁的时候油尽灯枯。
顾辞去世后,姜小曲忧思成疾,于半年内料理好家室,与世长辞。
他们死后,女儿顾文懿与女婿沈琼将夫妻二人合葬入棺。
这世间情情爱爱,纷纷扰扰,愿觅得一人,执子之手,与子携来,生亦同寝,死亦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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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抽离,被封印的记忆纷踏而至,姜小曲飘出这个世界,远远地,她看见远方有一抹白色的微光,光芒中是一个男人的样子。
是他是他!姜小曲的心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一种电流般的悸动从光芒中迸出,这时强烈的轮回法则化成一轮旋涡将姜小曲吸走,她惊叫一声,在遁入下一场历练之际看到男人义无反顾冲过来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