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骗这个人将自己收留在军营,是她自从逃出昆仑山后,做得最蠢的一件事。
自下山后,她一路东行,学什么都飞快。鸟兽鸣叫、人族交谈,都毫无滞碍地进入她耳中。她发现自己身上有一股磅礴力量,左冲右突,漫无边际。于是她开始学着运用这股力量,不久,就能用它造出磷火,吓跑林中野兽和对她心怀不轨的猎人。
要去何处?她不知道。狐族史书中出现得最多的地名是镐京,那就去镐京。
下山后,她发觉处处是断壁残垣、尸骸遍地。看来,此处刚刚发生过人族间的大战。
她走过空荡荡的凉州城,看遍人间惨剧,也学会了人族的语言。
夜间,她常做梦,梦中的她不再是羸弱的人族女子样貌,而是长着九尾的狐族,回到日月宫,荡平了那九天之上的黑暗巢穴,然后另起堂皇宫室,夜夜笙歌,享尽她从前未曾享受过的一切。
只是心中空荡荡,总觉得缺了什么。
直到某天,她梦见一个人族少年,挎长刀,骑白马,于万军之中奋力拼杀,没命地朝一个地方奔去。
在他目光的尽头,突厥城池望楼的顶端,绑着一个瘦弱的少女。那是她自己。
他脸上满是自己的和敌人的血,刀口也砍钝,眼前却永远隔着数不尽、数不尽的人潮。
他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走到她身边。
一只长箭朝他射来,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少年跪倒在地,将刀插在地上,支撑着自己不倒下,目光却仍旧望着她。
“山有榛,隰有苓。 云谁之思?西方美人。”
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她大叫一声醒来,却看见那少年就坐在她身旁,手里一本兵书,眼神关切:“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