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鹤叹了口气,挠了挠胡子,从驿站两进两出的院子出来,朝着一旁的酒肆吼了一嗓子:“贵客来访,不得喧哗!”
那声音隔雨顺风便送到了众船工喝酒的酒肆处。
船工们只敢小声嘟囔两句,从嘈杂的吵闹,变成了压抑的死寂,只剩酒钵碰木桌的闷响,突兀而零散地散在雨里。
这世上从来没有天生的卑躬屈膝,只是跪久了,便觉得跪比站舒服。
李昀用指尖蘸酒,在木桌上悄然写了几个字。
裴醉点点头,视线远远落在那高傲的富家公子身上,即使相隔一段距离,可仍能看清那华丽的衣饰布料,与扎眼招摇的跋扈做派。
兵部区区一个掌固之弟,一介白衣,并非官身,竟敢如此呵斥驿丞,这狗仗人势实在是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段驿丞从院门走了出来,没去继续驱逐那安静喝酒的船工,反而走到了马棚旁,抬手拍了拍那骨瘦如柴的马,无声叹了口气。
忽然,一坨温热的马粪直接拍上了段鹤的后脑,顺着脖颈,一直滑进了他的青色公服直领内,黏腻而腐臭。
他顶着马粪转身,看见了满眼通红的垂髫稚儿,衣衫破旧,脸上肮脏,手上还沾着马粪的土黄肮脏,却丝毫不畏惧,指着段鹤的脑袋大吼大叫:“狗官!”
远远的,一个黄布麻巾包头的妇人顶风冒雨惊慌失措地跑来,一把将那稚儿抱进怀里,按着她的脑袋,直接将她按着跪在了地上,身体簌簌发抖:“大人饶命,小女天生心智不全,冒犯了大人,民妇罪该万死。”
小孩儿剧烈挣扎,小短手脏兮兮地要去抓段鹤的衣角,着急道:“娘,娘,家里没钱了,你怎么把钱给他?你,是不是要像卖了姐姐一样,再把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