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二人商定好一切,只等寻找时机让魏子昌的母亲“走失”的时候,魏子昌竟突然出声:
“我不同意。”
第68章 惊鸟
窗外恰有一只惊鸟飞过, 扑棱棱地撞向了半开的窗扇,窗轴吱呀,就连步故知也寻声望过去, 却也只见得遗落在狭窄窗台上的几片残羽。
黄色的绒羽混了些血丝, 在阳光下闪烁,依稀可推方才惊鸟之惨状, 但不见惊鸟会因此停留舐伤,而是本能地躲避人群飞向远方。
步故知与裴昂见此都莫名心下一揪,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听得魏子昌的后话,许是宿醉方醒,声音沙哑异常,又似在压抑着什么:“多谢步兄与裴兄好意,但此为魏某不足为外人道也之私事, 岂敢劳烦二位因此费心?”
裴昂张口欲言, 却欲言又止, 悄悄搡了搡步故知, 示意步故知快说些什么劝一下魏子昌, 但不想步故知竟也异常地沉默了。
魏子昌对着他们二人拱手一礼:“再谢过裴兄昨夜宴请,改日寻得机会, 魏某定将酬报。”
说完,转身便离, 就在他走到门前光下时,步故知突然开了口:“难道尊严比令慈的性命还重要吗?”
他半抬的脚步顿住了,强光刺入他的眼, 令他不禁垂下眼帘,但无法遮住阳光的灼热之感。
步故知起身, 却没走近,只在原地,声音沉静,不含一丝情绪:“你比任何都清楚,一时的委曲求全换不来令慈一辈子的安稳,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还是说你真的妄想魏家大夫人会先与令慈而死,还是妄想她有一日能大发慈悲放令慈一条生路?”
魏子昌藏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眼中也渐有湿润之感,这令他曝在强光下的眼能稍微好受些。
步故知渐渐走近魏子昌,但停在了门影暗处,门檐的影似一道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若你为奴就能换得令慈安稳一生,想必你也不会怜惜自己几十年的前程,我们也不会在此多言置喙,可,现如今,令慈真的过得好吗?”
“不说魏府后宅之阴私究竟有没有继续折磨令慈,就说亲子因自己而放弃了大好前程,自此蹉跎,甚至会蹉跎一生,试问哪个母亲会理所应当地接受如此的‘奉献’,会心安理得与亲子同为家奴,会不责怪自己的拖累,会没有一刻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去成全?”嬿陕听
魏子昌倏地转身,长时间的光照令他睁眼也是一片黑暗,一声似发泄,似怒吼:“够了!”
步故知没有被魏子昌吓到,而是坚定地站在原处,语出赤/裸而直白:“魏兄,你真的以为你自以为是的牺牲就能救回你的母亲吗?”
魏子昌觉得浑身都在发烫,他抬眼看向步故知,却只能看得见模糊的黑影:“你知道什么?你究竟知道什么!”
步故知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知道你珍惜孤高的尊严而不愿救生母出苦海,知道你每日都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牺牲而自我感动,知道你蒙蔽了双眼不肯去看生母的苦苦挣扎。”
他近乎残忍地揭开魏子昌苦苦维持的一切:“不是魏家大夫人不放过你生母,而是你,魏子昌,在逼你生母去死!”
魏子昌因怒吼而有些狰狞的脸突然变得无措,攥紧的拳也渐渐放松,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骨,虽还是站在那儿,但无端让人觉得,他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有人轻轻一推,他就会立马倒下。
裴昂心有不忍,悄悄走近步故知,扯了扯步故知的衣袖,低声道:“步兄未免太过伤人了。”
步故知却扬言以回:“伤人?是我在伤人,还是他魏子昌在伤人伤己?”
他语似咄咄,分明没有近魏子昌一步,却气势迫人,如千斤之均朝魏子昌砸下:“你当真看不到令慈的眼泪令慈的自责吗?还是你那可笑又可怜的自尊,已经彻底蒙蔽了你的双眼你的心?”
久久的静默,就连风吹树叶的簌簌之声,此刻都像炸雷惊响。
魏子昌几乎要站不住了,就连呼吸都似刀割,喉咙泛上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分明眼前不再是黑晕一片,但他还是看不清步故知的身影。
良久,他已是弯身哽咽不能言,裴昂想上前搀住他,却被步故知拦住了:“他若是还不清醒,只当他死了,我们也不必再管他。”
裴昂站在他二人中间,一时竟有些进退两难,他虽觉得步故知说的在理,却也知道士人之骨,有时确实是重于一切的,不免想为魏子昌开脱两句:“步兄啊,我们都是自小饱读圣贤之书的,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即使魏兄的自尊有些不合时宜,但也不是不可理解,至少魏兄愿意为了生母放弃自己的前程,这也符孝道所言啊。”